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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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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廷宗听他说是“半个汉人”,大为奇怪,心念一动,说道:“报讯容易,但小弟却还有一宗疑虑。”那少年道:“何事疑虑,请说!” 叶廷宗道:“这封信虽然是令尊写给江大侠的,但由我带去。只怕江大侠还是不能无疑。我怎能证明是受你嘱托,而不是把你害死偷拿了你的信呢?” 这少年想了一想,觉得叶廷宗的顾虑也不无道理,说道:“我本来可以咬破指头给你添上几行,但可惜我的字迹我姑父也不认识。我已没精神思想了,你有什么好的办法?” 叶廷宗道:“你和你姑父从前说过些什么话,外人不知道的么?” 这少年道:“我与姑父从来就没见过面。”说到这里,蓦地叫道:“有了有了!我把我的身世告诉你,这是外人决不知道的。” 叶廷宗说了这许多话,为的就正是要求他自白身世,他怕这少年说到一半死去,连忙给他喝水,又把耳朵凑到他的嘴边,说道:“你省点力气,小声说吧。” 叶廷宗听了这少年的自白,才知他的父亲本是西域一个小国马萨儿国的王子,为了让位给他弟弟,这才逃出海外的。这少年自幼跟随双亲,没回过本国,也没见过江海天。这次他父亲要他去投靠姑父,学点武功。但却郑重地吩咐他,一定要等待马萨儿国的太子继位之后,他才可以回去见他叔叔兄弟。 这少年本来还要说及他为何遭受鹰爪围攻的,但精神气力都已耗尽,心知已是命在须臾,遂叹口气道:“叶兄,小弟身受大恩,只有来生报答了。请你草草将我掩埋,作个记号,好让我爹娘来收我的骸骨,却不必费时候找棺材了。此地不宜久留,你也该早走为妙。” 叶廷宗流泪说道:“叶兄,你不能走!唉,咱们恰巧又是同姓,要是你能活在世上,咱们可以结成兄弟。” 那少年道:“好,好兄弟,可惜我不能陪你了。你见了我姑父,他会将你当作我一样看待的。”说了这几句话,自觉心事已了,双眼翻白,便断了气。 叶廷宗看清楚他已“确实”死了,这才破涕为笑,忍不住手舞足蹈地欢呼起来,“哈,哈,这可真是百世难逢的奇遇!我只须换个名,连姓都不用改!” 叶廷宗本来还未决定回不回家的,得了这样的“奇遇”,登时打定主意,要做江海天的弟子,再凭借江海天的力量,结纳反清英雄,干一番“大事”。 他目的已达,又怕追兵意外早来,“万一”发生危险,恨不得插翼飞到江家,那里还肯多花功夫掩埋这个少年。也幸亏他如此,这少年后来巧遇神医,才能“复活”。 从此叶廷宗就冒用了叶凌风的名字,变成了江海天的“掌门弟子”,谷中莲的“嫡亲侄儿”。 为了避免混乱起见,反正名字是个记号,“叶凌风”三字既然受了他的玷污,本书今后也就不再用“叶廷宗”的原来名字,就让他继续叫做叶凌风吧。 但这假叶凌风却想不到今晚又遇上了真叶凌风。 那黑衣少年(即真叶凌风,以下暂称‘黑衣少年’。)笑道:“我的名字可以送给你,但你用了我的名字做了些什么事情,我却想知道知道。” 假叶凌风(以下为了行文方便,省一“假”字)心里恐慌之极,两年之前,他恨不得救活这个少年,如今则恨不得将他杀掉。但他刚刚试过了这黑衣少年的本领,心知自己的本领虽然比从前高明了不知多少,但比之这个黑衣少年,还是颇有不如,暗自想道:“硬的来不得只能来软的了。好在我于他有过一次‘救命之恩’,动之以情,或者还有几分希望。” 叶凌风也不知那里来的一副急泪,忽地跪在那黑衣少年面前哭着说道:“小弟冒用了你的名字,实在该死。但我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大哥,你饶恕我,我才敢说。” 那少年双手将他扶起,说道:“这是小事一件,不用介怀。你从前救了我一次,免我死在鹰爪刀下,我还未曾得报答你呢。我本来想不到还可以活的,你记得吗?当时你要与我结拜兄弟,我因为命在须臾,没有答应你。但我说,你见了我的姑父,他会将你当作我一样看待的。如今你果然做了我姑父的弟子,正是如我所愿。不过,我料不到的是姑父不仅把你‘当作’我一样看待,而是完全以为你即是我了。嘿,嘿,这还超过了我的愿望,那也好啊!” 叶凌风细听他的言语,语气之中,虽也不无怪他做得“过份”之意,但却也似乎没有问罪的意思,当下稍稍宽心,便顺着他的语气说道:“大哥请莫怪我,我当时也以为你是断了气不能再活的了。我自问武功低微,很想学点本领,好继承大哥的遗志,小则向鹰爪报仇,大则驱除鞑虏,这样大哥虽死犹生了。” 黑衣少年道:“好,说得好。你就是怀着这个目的冒充我的身份么?” 叶凌风道:“不错,我怕江大侠不肯收我,一时计拙,想出了这个笨主意。” 黑衣少年忽道:“你既然是想为我向鹰爪报仇,昨晚却又为何偷进黑店、私会鹰爪?” 此言一出,吓得叶凌风魂飞魄散,这才知道放火焚毁“太白楼”的就是这个黑衣少年,而自己昨晚潜入黑店之事,也已落在他的眼中,无可抵赖的了。 黑衣少年冷冷说道:“这可是事实吧?你怎么不说话呀?” 幸而一灯如豆,光线暗淡,叶凌风面上变色,只是剎时间的事情,那少年还未觉察,他已经恢复了镇定,故意深深地叹了口气,说道:“你我乃是生死之交,大哥若有见疑之意,小弟也就无话可说了。” 叶凌风作出一副委屈模样,黑衣少年倒有点过意不去,说道:“并非我不相信你,但此事关系重大,我想弄个水落石出,也好给你洗脱嫌疑。你要明白才好。” 叶凌风聪明绝顶,一听这个说话,就知黑衣少年尚未深悉内情,还有可以狡辩的机会,于是说道:“小弟生来愚鲁,未识大哥苦心,一时负气,实是糊涂了。不错,昨晚小弟是曾到过那太白楼,但却是为了弄清楚一件事情去的。” 黑衣少年道:“什么事情?” 叶凌风故意踌躇片刻,这才说道:“此事有关我一个师弟的秘密,我本不愿在外人面前,说他闲话。但大哥既要查究真情,我也不能为他隐瞒了。好在大哥也不算是外人。” 无故探听别人秘密,这是江湖上列为禁忌之一,也是光明磊落的好汉引以为耻,不屑为的。但这黑衣少年会过了宇文雄,心中想道:“宇文雄倒是说他好话,且听听他又是怎么说他师弟?兹事体大,我也只好不拘小节了。” 叶凌风见黑衣少年并没打断他的说话,只好将临时编造的故事往下说道:“我有一个师弟名叫宇文雄,镖局出身,他过去的来历,师父并未十分清楚。前几天,我在东平镇上见他与一个人交谈,这人与他分手之后,进入了太白楼。我忽地觉得这人相貌好熟,似乎是在那里见过的,终于给我想起来了,这人是,是——” 黑人少年道:“是什么人?” 叶凌风道:“御林军的副统领李大典。前些时,我与师父出门访友,在路上碰见一班鹰爪,李大典便在其中,他们不敢惹我师父,匆匆走过。这是后来师父和我说的。”黑衣少年点了点头,说道:“你发现了是李大典,后来怎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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