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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四


  铁飞龙微哂说道:“还早呢!”

  卓一航再看场中,形势忽变,红花鬼母铁拐翻飞,转守为攻,左掌疾发,呼呼风响。玉罗剎暴风骤雨般的剑点每给震歪,再过片刻,只见场中一团白光盘空飞舞,红花鬼母的一根铁拐就像化了几十根似的,拐影如山裹着那团白光,宛如毒龙抢珠,滚来滚去;再过片刻,拐影剑光,融成一片,再也分辨不出谁是玉罗剎谁是红花鬼母了!卓一航看得目眩神摇,倒吸一口冷气!铁飞龙这时,却是忧惧之容渐解,指点说道:“那老妖妇功力虽高,却奈不得她何!”

  原来玉罗剎虽以独门剑术,一开首就用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段抢了上风,但红花鬼母的功力比铁飞龙要高出一筹,比起玉罗剎来,自然更要高了,而且她经验又丰,一省悟上了当时,立刻止怒凝神,潜心化解,三十招之后,便转守为攻,以掌助拐,玉罗剎的身形在她的掌力笼罩之下,奇诡的剑招竟然受了牵制,被她那神出鬼没的龙头拐杖,迫得透不过气来!

  红花鬼母正以为可以得手,岂知玉罗剎胸有成竹,虽处下风,却是傲然不惧。每到绝险之时,她都能举重若轻,在间不容发之际忽然避过!红花鬼母也暗暗佩服,铁拐越裹越紧,看看玉罗剎已是万难躲避,玉罗剎忽然长剑一伸,在她龙头拐杖上一点,便借着这一点之力,身子腾空飞起,在半空挽了个剑花,居然还能反击!两人在乱石堆中奔驰追逐,红花鬼母虽占了七成攻势,却是无奈她何!原来玉罗剎是母狼乳大,自幼在华山绝顶游戏,轻功之高,并世无两。即算铁飞龙、红花鬼母、岳鸣珂等在轻功上也都要稍稍逊她一筹。她知红花鬼母内功厉害,便尽量发挥自己所长,攻敌所短,并不和红花鬼母真正较劲,却在腾挪闪展之际,伺隙反击,斗了三百来招,兀自不分胜负。

  铁飞龙松了口气,这时才想起白石道人身受重伤,向卓一航道:“瞧你的师叔去!”

  卓一航也霍然醒起,走近白石道人身旁,只见他盘膝坐在地上,正在闭目用功。铁飞龙唤了一声,白石道人微睁开眼,面色愠怒。铁飞龙摸出两颗药丸,道:“这是治伤解毒的圣药。”

  白石道人摇了摇头并不答话。他已服了武当本门的解药,不愿接受敌方(他把铁飞龙与玉罗剎都划入“敌方”了)的赠与。铁飞龙又好气又好笑,在他耳边斥道:“我不愿见成名人物如此死去,你的本门解药只可暂保一时,我的解药才是正药,你不服气,就请你先吃我的解药,待你伤好之后,咱们再来较量。”

  白石道人闭目不理。铁飞龙一恼,突然伸手在他嘴巴上一捏,白石道人“呀”的一声喊了出来。铁飞龙已把两颗丸药,送入他的口中。

  白石道人浑身无力,要想吐也吐不掉,两颗药丸滑入他的喉咙,片刻之后,丹田升起一股热气,人也舒服多了,便不再言语。铁飞龙笑道:“你这师叔,倔强得好没道理。”

  把卓一航扯到身边,解开胸衣一角,悄悄说道:“你看。”

  卓一航见他胸前的护心铜镜已裂成几块,若无钢线勒住,早已掉了下来。铁飞龙一笑扣衣,道:“我若不是有这块护心铜镜,也受伤了。你的师叔受了红花鬼母内力所伤,现在救治之后性命虽可无妨,但要复元,恐怕还得要待一月之后。”

  卓一航不禁骇然。想起红花鬼母适才分散自己和师叔二人,师叔受了内伤,而自己却丝毫无损,这分明是红花鬼母手下留情的了。思念及此。不觉又为玉罗剎担心起来,生怕她受不住红花鬼母的掌力,也像自己的师叔一样受了重伤。

  卓一航忧心忡忡,再看斗场,只见斗场形势又变。红花鬼母的铁拐东指西划,手上像挽着千斤重物一样,比前缓慢许多,但玉罗剎的剑招却非但攻不进去,而且好像要脱身也不可能,两人在乱石堆中,各自封闭门户,一招一式,带守带攻,看得非常清楚,就像两个好友拆招练习一般。可是两人面色都极沉重,连一向喜欢嬉笑的玉罗剎也紧绷着脸,目不斜视,随着红花鬼母铁拐所指,一剑一剑,奋力解拆。

  原来红花鬼母见玉罗剎轻功了得,拼了三百多招,兀自不能取胜,心中一躁,竟把平生绝学,轻易不肯一用的“太乙玄功”

  施展出来,这种功夫可把全身功力移到物体之上,上乘者可以摘叶飞花,伤人立死;红花鬼母把功力运到铁拐之上,玉罗剎剑锋稍近拐身,忽觉如有一股黏力把自己的剑吸着似的,自己用力愈大,她的黏力也愈大,这一来玉罗剎奇诡绝伦的剑招无法施展,而且红花鬼母的拐势虽似缓慢异常,实际每一拐都是指着自己的穴道要害,只要自己稍微疏忽,对方就立刻可以乘隙而入,所以玉罗剎只能奋力拆招,同时避免和她较量真力;连逃走也不可能。因为只要自己的剑招一撤,身形一退,防守就要露出弱点,要害穴道,就全在敌人攻击之下了。

  卓一航看出情形不对,对铁飞龙道:“叫她走吧!”

  卓一航以为凭着铁飞龙的武功,纵不能胜红花鬼母,但掩护玉罗剎逃走总有可能。铁飞龙叹了口气,摇摇头悄声道:“刚才还可以走,现在可不能了!而且除非是紫阳道长复生,或者天都居士来到,天下没第三个人可以拆开她们!”

  卓一航更是吃惊,说话之间,忽见红花鬼母手起一拐,当头劈下,玉罗剎的剑尖旁指,门户大开,惊极欲呼,铁飞龙忽然伸手把他嘴巴摀住,在他耳边说道:“不可惊叫,扰乱她的心神!”

  卓一航再看时,只见红花鬼母那拐明明可以劈碎玉罗剎的头颅,却突然一歪,滑过一旁,不知是何道理,心中大惑不解。

  铁飞龙微微笑道:“霓裳的剑法真是妙绝天下,刚才那一招解得好极了!连我也意想不到。”说罢举袖抹额,卓一航见他额上汗水直流,这才知道铁飞龙的着急之情,并不在自己之下。

  原来红花鬼母刚才那拐虽然可以劈碎玉罗剎头颅,但玉罗剎也冒险进招,剑势指向她胁下的章门要穴,红花鬼母若不防救,势必两败俱亡,所以铁拐虽然距离玉罗剎头顶不到五寸,还是不得不稍稍移开,震歪玉罗剎的剑锋。

  交换了这一险招,红花鬼母想道:“这女娃子功力不如我高,我何必和她冒险对攻,慢慢把她困死便成。”

  仍然施用“太乙玄功”,把内力运到拐杖之上,将玉罗剎困在丈许方圆之地,攻既不能,退亦不得!

  铁飞龙自是行家,越看心头越急,心道:红花鬼母一稳下来,用这样的打法,裳儿剑法再妙,也难久敌。可是凭着自己功力,又不能上前解拆,只好在旁边干著急。卓一航虽然不懂其中奥妙,但见铁飞龙汗水直流,场中玉罗剎神色越加阴沉,也知道情形不妙。可是连铁飞龙都无能为力,他更是毫无办法,也只有焦急的份儿。铁飞龙想了一会,忽然想起一策,双掌猛力相撞,卓一航莫名其妙,心想:这老儿发了疯不成?更是着急。

  不但旁观的二人焦急,场中剧战的二人也都暗暗心急。红花鬼母用出“太乙玄功”,本以为在五十招之内便可得手,那知拼了一百多招,虽然占得上风,但玉罗剎却还是可以抵挡。而用这种内力拚斗,最为伤神,红花鬼母不由得暗暗心慌,这场大战之后,就算获得全胜,也恐怕要生一场大病。

  玉罗剎斗了半日,更是焦急异常,红花鬼母用这种打法,令她攻既不能,退亦不得,心中想道:难道就这样束手待毙不成?忽见铁飞龙双掌相撞,心念一动,玉罗剎本知道红花鬼母内功深厚,不敢和她较量劲力,这时为了要在死里逃生,咬了咬牙,暗运内力,战到急处,红花鬼母霍地一拐打来,玉罗剎突然横剑一封,剑拐相交,火星四溅,玉罗剎给震得倒退三步,红花鬼母也立足不稳,晃了两晃,不由得大吃一惊!

  玉罗剎试了一招,精神陡振!红花鬼母的内功也并不如想象之甚,顿时剑光飞舞,再也不怕和她的铁拐相交,红花鬼母大为惊奇,想不到玉罗剎的内功也如此深厚!

  红花鬼母这回吃了大亏。原来红花鬼母的功力,的确要比玉罗剎高出许多,可是她先和白石道人打了三百多招,跟着又和铁飞龙比试掌力,动了怒气,用力过度,内功已减削许多,要不然莫说运用了“太乙玄功”,不须用到一百多招,就是这一拐最少也可以把玉罗剎的宝剑打飞。玉罗剎无形中占了便宜,自己还不知道!

  铁飞龙这时才松了口气,暗暗发笑。原来他先出场,把红花鬼母激怒,将石阵摧毁之后,才让玉罗剎出斗,正是他预先安排好的战略。玉罗剎不懂五门八卦之阵,但轻功极高,所以在石阵摧毁之后,能够与红花鬼母打成平手。铁飞龙又因这一战关系重大,并且知道玉罗剎也十分好胜,所以并没将事先的计划说给她听,以免影响她的心情,让她好专心对敌。可是铁飞龙事先虽然布置周密,到目睹玉罗剎与红花鬼母激战之时,还免不了忧心忡忡,生怕玉罗剎的内功与红花鬼母相差太远,直至看到玉罗剎冒险反击,剑拐相交,各给震退的情形,铁飞龙才宽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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