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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五


  赤神子曾和金世遗数次相斗,彼此都知道对方本领,在以前来说,赤神子的功力较高,金世遗的暗器厉害,几次相斗,都是两难取胜。而今赤神子元气未复,对金世遗本有顾忌,但转念一想:有董太清相助,以二敌一,定然可以把金世遗制服。于是在驼背上一跃而起,凌空击下,金世遗大笑道:“来得好!”铁拐一举,一招“举火燎天”,铁拐直戳赤神子小腹的“藏精穴”,赤神子硬在空中一个转身,避是避开了,可是他那一掌也打歪了,金世遗得势不饶人,接着呼呼两拐,狂风骤雨般地疾卷而来,把赤神子逼得连连后退。

  董太清叫道:“大水冲到龙王庙,都是自家人,喂,喂!有话好说!”金世遗冷笑道:“谁和你是自家人?”董太清道:“你是毒龙尊者的关门弟子,我是八臂神魔的衣钵传人,怎么不是自己人?”金世遗怔了一怔,忽地冷笑道:“我师父在三十年前早已与他们分道扬镳,谁卖你这个交情?”董太清叫道:“喂,交情你可以不卖,性命你要不要?”金世遗怒道:“什么?凭你就要得了我的性命?好,你们两个齐上,我也毫不在乎。”打定主意,只要董太清一上,他就要立刻喷出毒针暗器。董太清道:“喂,你听到哪儿去了?不是我要你的性命,是你的师父害了你的性命!”金世遗道:“什么?”

  董太清道:“你内功的路子练得不对,终有一日要走火入魔,身经百般磨难而死,你还没有发现迹象么?”金世遗心中一凛:他怎么知道?却忽地又怪笑道:“不错,我在世间已活不了多久,你盼我死,我正要找人陪伴!”口中说话,却把铁拐中的长剑也抽了出来,左拐右剑,攻势更见凌厉,竟然是一副拚命的神气,赤神子叫道:“太清道友,和他多说什么?给他夺了骆驼,咱们如何能走出这个沙漠?”赤神子实在抵敌不住,却还要自持身份,不好明言请董太清助拳,转个弯儿,动以利害。

  董太清咳了一声,站在一边,却慢条斯理的说道:“《毒龙秘笈》是你师父毕生心血之所聚,但你却不知道,他临死之前,想到了破解走火入魔的奇功妙法,来不及写入秘笈,另记在一个日常的日记事本上,这本子就在我的手中。你要不要我把它给你?”

  金世遗心中一动,想道:“我师父绝世武功,他在晚年之时,已经觉察到自己内功走的路子不对,或许真想到了破解之法也说不定。”略一分神,赤神子乘势反攻,把掌心的热力发挥出来,呼呼数掌,热风直袭金世遗头面,沙漠枯燥,金世遗被热风一扇,更觉焦渴不堪,勃然大怒,拐剑一阵猛攻,将赤神子的凶焰再压下去,赤神子忙于运功自保,掌心所发出的热力登时大减。金世遗道:“好,我师父的书既在你手,你将书献出,我可以饶你朋友一命。”

  董太清笑道:“恃强而取,君子不为,你先停手,咱们再好好的说。”金世遗疑心陡起,哈哈大笑道,“我走遍江湖,你敢当我是无知的稚子!我才不上你这个当!要停手也容易,先把书拿出来!”铁拐横敲,长剑直刺,痛下杀手。赤神子气喘吁吁,叫道:“太清道友,这厮不可理喻,你不和他多说作甚?”

  董太清一阵踌躇,心中想道:“赤神子如今功力大减,我与他联手,也未必便胜得了金世遗,而且即算能把金世遗打死,取得那本《毒龙秘笈》,没人教我,也是无用。何况他又是冯琳心目中的女婿,我怎么惹得起他?”有这几层原因,董太清迟迟不敢动手,但见赤神子危急之极,心中又有不忍,正在迟疑,忽见金世遗一拐扫下,赤神子已是无力招架,董太清大惊失色,无暇思索,铁臂一迎,一声大震,铁臂脱臼飞去,金世遗一脚飞起,先把赤神子踢了一个觔斗,铁剑一挥,把董太清的僧袍割开,里面空空如也,哪里有什么书本?

  金世遗冷笑道:“哈,你敢骗我!”董太清牙关打战,说道:“不,不,真的有你师父的遗书。”金世遗道:“好,那你藏在什么地方,赶快拿来。”董太清退后两步,陪笑说道:“总怪我本事低微,无能为力,这本书叫天山派的掌门唐晓澜缴去了?”金世遗道:“胡道!唐晓澜还用这本书?”

  董太清道:“你有所不知,唐晓澜的功夫固然是已经到了玄通之境,以他武林领袖的身份,当然不屑窃取别人的秘本。但他生平最忌惮的是你的师父,若然你师父的武功流传下来,日后总能胜过他天山门下,须知天山派的武功,百余年来,都被奉为至尊至圣,他既是天山派的掌门,岂肯留下后患,让你这派的武功日后胜过他?所以他定然要占有这本书,那么你虽然有《毒龙秘笈》,但无法破解那走火入魔的灾难,就必然要倚靠他。不但你要倚靠他,将来凡是学你这派武功的人,都要依靠天山派的人解救,这样,你们世世代代就要成为天山派的奴隶啦!”

  董太清一派胡说,却是言之成理,金世遗是一个最好高要胜的人,为了自己要靠天山派的人解救,而心有不甘,至死不肯求人,听了这话,怦然心动,竟自信了几成。

  董太清奸笑说道:“到了别人手里,还容易讨回,到了唐晓澜手里,只怕天下再也无人能在他手中夺走!”金世遗哼了一声,心头火起,但董太清说的乃是实情,金世遗虽然狂傲,也不敢口出大言,说自己能够对付得了唐晓澜。董太清道:“不过,我倒有一个法子。”金世遗道:“什么法子?”

  董太清道:“唐晓澜有一个独生爱子名叫唐经天,此人武功虽然极高,但料想你还有法子可以治他,你只要乘他不防备的时候,用七枚毒针刺进他的穴道,那么他纵有天山雪莲也难解救,非要你的解药不成。嘿,嘿!到了那时,就不愁唐晓澜不和你交换了。”

  三十年之前,董太清的一臂,虽说是被铁掌神弹杨仲英所折,但追究起来,却是由唐晓澜而起。董太清见金世遗精明之极,不受他骗,便索性移祸东吴,挑拨金世遗与天山派为难。

  金世遗眉头一皱,心中想道,“这果然是一条毒计。但唐经天与冰川天女,在峨嵋山与金光寺之时,曾联剑救过我,我岂能对他偷下毒手?但除了此计,又有何法可以出这口闷气?”

  董太清道:“你若有决心,我还有法子可以替你把唐经天骗来。”金世遗“哼”了一声,忽地朗声说道:“我岂能借助于你这样的卑鄙小人!”骤发一掌,把董太清打得跌出一丈开外,哈哈笑道:“丈夫一死无牵挂,说甚恩来说甚仇!我的事我自会理,谁要你管?哈,哈,我只要这匹骆驼!你先想法救自己的性命吧!”骑上驼背,一路唱着江南叫化子惯唱的莲花落,径自走了。董太清爬了起来,连叫数声,金世遗头也不回,董太清又怒又急,在这沙漠之中,失了骆驼,真等如失了一半性命,只得跑回去扶起赤神子,替他裹创疗伤,商量如何走出这个沙漠。骆驼背上,有赤神子和董太清留下的许多干粮,还有两大皮囊的清水,金世遗喝了半袋的水,吃饱干粮,骑着骆驼在沙漠上奔跑,得意之极。沙漠初春,日短夜长,转眼又是黄昏将届,但见寒风陡起,黄砂弥天,连日光也染成了一片淡黄的颜色,沙漠上只见沙飞,但闻风啸,金世遗信口所唱的“莲花落”也从轻松的小调,变成了悲怆之声。只觉得悲从中来,难以断绝!

  忽然想道:“赤神子不是说过,珠穆朗玛峰上有一种仙草,可以当得寻常修士的三十年功力?若然有这样灵异,只怕能医好我也说不定!只是那珠峰高出云霄,亘古以来,从未听说有人能上。”再想道:“纵然医不好,纵然我爬不上珠峰便遭横死,但我死在世界的最高峰,也可算得是古今一人,这死法岂不是大为快意!”一个多月来,金世遗所想的就是如何死法,才能超尘脱俗,而今想到要上珠穆朗玛峰上去死,真是妙绝千古,不禁又手舞足蹈起来。

  大漠黄昏,金世遗在驼背上狂歌舞蹈,那骆驼受了惊吓,疾跑起来,骆驼号称沙漠之舟,果然如履平地,金世遗也不理它。

  忽听前方打斗声音,金世遗爬上岩石来看,草原白雪皑皑,金世遗目力又好,但见在雪地上,一个老太婆正在和一个胡僧拚斗,另外还有一个少年站在旁边。金世遗一瞧那老人婆的暗器打法,就认出了是唐赛花,那少年虽然瞧不清楚,也料到是她的侄儿唐端了。但见那胡僧手舞袈裟,居然施展得风雨不透,挡得住唐赛花飞蝗的暗器,金世遗也不由得大为惊奇。他是个武学的大行家,看不多久,便知道胡僧的真实武功远在唐赛花之上。距离十余丈远,有一匹马,马上的骑客似是一个军官,金世遗听得唐端大叫“龙师叔”,唐赛花又大叫“灵矫”,禁个住心头一动!

  金世遗想起了那日赤神子所说的,清廷要请二大高手监斩龙老三的事,心迈:“也许这个姓龙的便是龙老三,怎么穿的却是清军军官的服饰,一点也不似个囚徒!唐端既称他为师叔,何以他又袖手旁观?”却原来龙灵矫在福康安幕府多年,很得信任,所以在“圣旨”未来之的,虽处监牢,却是甚犹优待,连服饰也无须更换。

  听那暗器嘶风之声,渐渐由密而疏,远远望去,那胡僧的袈裟有如一片红云,翻飞舞动,在雪地之上,更显得威势非凡。金世遗心头一震,看这情形,唐赛花的暗器就要打光,只怕要遭胡僧毒手,忽地想道:“这个老太婆虽然讨厌,究竟是当今有数的武学名家,让她折在胡僧之手,中原武林也失面子。”又想到以前戏弄唐赛花之事,自己一直引为快意,不知怎的,现在想来,却是感到内疚不安。

  眼见情势越来越急,金世遗不假思索,突然跃出,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了唐端的性命,也解汗了唐赛花的袈裟覆顶之危!

  金世遗巧救唐赛花的经过,唐端曾向唐经天叙述,可是后来的那场激战,唐端已晕倒地上,那就一点也不知了。

  金世遗与胡僧一番恶斗,双方都是暗暗吃惊,金世遗的铁拐沉重非常,每一拐打出,都是力逾千斤,可是那胡僧展开袈裟,赛如一面大铁牌,铁拐碰着,发出“卜卜”的声响,竟似打在硬物之上一样。金世遗固然暗叫惭愧,那胡僧更是惊惶,全仗着这手功夫曾横行天竺以及阿拉伯各国,多沉重的兵器,在十招之内也会被他夺出手去,但碰着金世遗的铁拐,却只是堪堪能够敌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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