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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


  但她们虽然准备得十分周密,也还有一样未曾算到,地震之后,地层凹下,从冰窟走出冰宫的通道竟给堵住,走不出来。幸而冰宫侍女众多,大家齐心合力,挖了三个月,方始在今日挖通了地道。陈天宇他们所听到的地下“怪声”,就是冰宫侍女们将要通出冰宫之时,在地下挖掘地道的声音。

  冰宫侍女们刚刚出来,就见有生人闯进,个个含嗔,第一圈的九名侍女,以月仙为首,已各自拔出了冰魄寒光剑,布成了九天玄女阵,奇寒之气,触体如割,俄马登冻得抖抖索索,那两名尼泊尔武士也冷得连连打战。陈天宇练过冰川天女这一派武功,又服过宫中御寒的灵药阳和丸,故此功力虽及不上那两名武士,却反而忍受得住。

  为首的侍女娇叱一声,寒光剑晃了两下,就想动手,俄马登牙关打战,说不出话,那两名尼泊尔武士急忙哀声求告,禀达来意。侍女中有人曾听冰川天女说过他们的来历的,知道冰川天女那日也曾在天湖旁边饶过他们,当即向为首的侍女说了。为首的侍女发一声号令,将阵形散开,说道:“若非见你等尚无恶意,你等今日就来得去不得了。好,你们走吧,下次若再乱闯,那就绝不留情了。”

  年长的那个尼泊尔武士尚欲说话,冰宫侍女喝道:“我们的公主不要你管!”

  说话之时,把冰魄寒光剑连连晃动,俄马登抵受不住,发一声喊,转身急走,那两名尼泊尔武士叹了口气,双手合什,向圣殿拜了一拜,也转身走了。只剩下陈天宇一人,呆呆地站在冰宫侍女的面前。

  那名叫月仙的侍女向陈天宇盯了一眼,道:“你还在此地吗?”

  陈天宇道:“幸免劫难,走不出去,擅留宫中,尚望恕罪。”

  月仙道:“你为何偷学我们的剑法?”

  陈天宇道:“我以为你们不回来了,恐怕这剑法失传──”

  陈天宇不善措词,冰宫侍女已有多人动怒,纷纷骂道:“哼,你小小年纪,心术却恁地不正,盼我们死!”

  “我们待你以宾客之礼,你却私入圣殿于前,又想窃据冰宫于后,岂有此理!”

  有几个气量窄浅的,就想拔剑将他驱逐。

  陈天宇在众侍女攻夹之下,有口难言,为首的侍女对陈天宇尚有好感,摆了摆手,说道:“你偷入圣殿,我们的公主本要将你终生囚禁,如今你又偷学她的剑法,我们是再也容你不得了。念你曾是我们公主的宾客,饶你不死,此处你却不能留了!”

  要知冰川天女禁令甚严,而今她虽然不在,众侍女对她所要责罚的人,依然不敢假以词色,有一两个不明事理的,更擅作威福,替冰川天女逐客。

  陈天宇气往上冲,心道:怎么这些冰宫侍女,个个都不近人情。当下傲然说道:“我本来就想走了,只是见你们尚未回来,恐有坏人私人,这才留到今日。”

  有一个侍女道:“如此说来。你倒是有功之人了。”

  陈天宇道:“不敢,不过我的师父却是因为要保护此宫,以至在此丧生。我去了之后,他的坟墓,愿你们能够保全。”

  说着不觉潸然泪下。月仙道:“呵,铁拐仙死了吗?怎么死的?”

  陈天宇约略说了一遍,月仙也自心中后悔,可是她处处模仿她的主人,说了的话,不愿更改,而且宫中都是少女,只有陈天宇是个男人,她也不敢擅自作主,将他留下,当下说道:“好,我替你修建铁拐仙的坟墓便是,你好生去吧。要我派人送你下山吗?”

  说话已客气许多,陈天宇余怒未消,傲然说道:“不要!”

  月仙又道:“公主曾经回来过吗?”

  陈天宇道:“没有!”

  月仙怔了一怔,凄然说道:“我们的公主,曾下过命令,不准我们私自下山,不论她在与不在,这命令我们都不敢违背,你下山之后,若我们的公主还在人间,就拜托你代为查访。”

  陈天宇想起冰川天女的音容,虽然不近人情,却甚是得人忆念,她的高傲,乃是与生俱来,出于自然,与刚才那几个傲慢的侍女,绝对不可相提并论。陈天宇想起冰川天女,不觉心中一软,道:“听明白了,遵命就是。”

  在众侍女的注视下,仍然背起原来的行李,提起师父遗留的铁拐,头也不回,走出冰宫。背后依稀听得叹息之声,陈天宇想道:“冰宫侍女之中,原来也有好的。”

  心中稍觉宽慰。

  陈天宇满怀怅惘,茫然走出冰宫,想起冰川天险,自己本领尚低,怎能飞渡?可是刚才的说话又说得太满,不好意思再回去请她们送下,不觉大是踌躇。

  陈天宇上山之时,尚是初夏,如今过了三个多月,下山之时,已是金风送爽的仲秋,山顶雪片轻飘,半山红叶如霞,地震之后,尘沙未净,那纵横交错,匝着山腰,像银蛇一般的冰川,也蒙上一层淡黄,经过阳光折射,淡黄之中又透着浅蓝,别是一番景致,陈天宇惆惆怅怅,信步所之,忽见前面黑烟弥空,火焰冲天,原来那冰峰倒塌之后,露出了喷火口,余火未熄,熔岩如浆,旁边的地形已陷下成湖,陈天宇目瞪口呆,心道:“古人沧海桑田的说话,果真有其事。”

  不禁暗叹造物之奇,想起冰川天女与白衣少年,那日就正是在冰峰之下比剑,看来可是凶多吉少了,又想起采药的师娘与观战的芝娜,更是不安。心道:“但愿上天保佑,若她们尚在人间,我就是踏遍海角天涯,也要寻访她们的下落。”

  可是怎能飞渡冰河天险?陈天宇大感踌躇,只好茫然地向山下直走,走了一阵,只觉地形变换,不似从前,那通向天湖的冰河,本来就在冰宫下面不远,陈天宇记得冰河之边,还有一丛丛的杨柳,临河的那棵大柳树系有小舟,可是而今连那条冰河也不见了。再走了半个时辰,忽感眼睛一亮,只见下面竟是一片茫茫白水,浮冰闪闪发光,一望无尽,恍如天连水,水连天,这不是天湖是什么?原来大地震之后,山岳变形,那条通向天湖的冰川已被倒塌的冰峰填平了,变成了一条笔直的斜坡,从此冰宫到下面的通道,已被打开,不必再用小舟在冰川涉险了。陈天宇又惊又喜,笑道:“怪不得那两个尼泊尔武士和俄马登也能上到冰宫。”

  天湖仍然如旧,湖边绿草如茵,杂花生树,湖水仍是一样清莹,原来天湖面积太大,又有许多支流,化为流泉山瀑,通向山下,地震之后的尘沙,早已沉淀,或者冲下去了,陈天宇在湖边歇了一会,将皮袋盛满湖水,恋恋怅怅,徘徊久之,看日头过午,这才离开。

  走了三日,已到山下,陈天宇心道:“冰川天女生死未卜,只能盼机缘凑巧,可碰着她。如今还是先到拉萨去吧。”

  拉萨是西藏的首府,满清驻藏大臣福康安就驻在那儿,陈天宇的父亲陈定基在那日宣慰使的衙门被毁之后,立即离开萨迦,到拉萨去向福康安请示,此事陈天宇已从书僮江南的口中知道,故此决定先到拉萨去会父亲。

  下山之后,又走了七八天,到了从日喀则到拉萨的中途一个大镇,名叫扎伦,西藏地僻人稀,有数百人家,聚集成市,已算城镇,扎伦虽是大镇,也只有一间旅店,陈天宇投宿之后,吃过晚饭,因连日奔波,正想休息,忽闻得邻房有人呻吟,间隔的板壁也因病人的挣扎而震动,陈天宇颇感奇怪,就唤了店小二来问。

  店小二道:“隔房住的是两位军官,卧病在床,已三日了。”

  陈天宇道:“客途生病,最是可怜,这镇上没有医生吗?”

  店小二道:“有是有一两个,但都不知道这是什么病,医生把了把脉,药方也不敢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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