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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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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宝笑说为喜姐姐卜居,自然也要为珠哥哥着想,珠哥哥富贵中人,他应该有这样美丽的金屋…… 说笑中,楚云领着纪侠、念碧、起凤和楚樱姐妹一窝蜂来了。 一群人单单不见了纪珠。 小红立刻派人寻找,却是找不到踪迹。 原来珠大爷在前面牧场一个角落里见到张维,张维得了纪宝的吩咐,开门见山把他们父女来京经过详情,乃至宝三爷种种苦心一一奉告。 大爷一听且惊且喜,他也总是有点惧内,心中觉得好生为难,当时着实怙惙了一会,决计急去求妈妈出面解围,竟自瞒住大家,默地飞马进城去了。 “慎于始”是一句好话。 一椿好事不可以使它遗憾。 比方说,打破的瓶钵或盘碗,纵说设法钉补上,究竟不美观,所以纪宝对喜萱姑娘的姻事十分认真,他算定话这一说破,小红至少在纪珠跟前要来一阵虐谑,假使纪珠弄出老羞成怒,可能招致一连串缠夹,那自然落喜萱身上大大有害…… 他埋伏张维牧场上,目的就在支使纪珠离开小红,结果小红果然准备作耍珠哥哥,但珠哥哥已经进城请求救兵去了。 纪珠由张维口中查明吹花住处,飞马赶到杨公馆,拜见了舅母和妈妈,大爷也还是什么话都没说。 眉姑打量着甥爷叫:“哟,大甥爷,你的胆子可真大,什么时候跟张家喜萱姑娘私订的婚缘呀? 现在人家父女千山万水由拉萨找来了,我倒要看看你怎么样圆场?大甥少奶奶跟前怎么交差啦!” 吹花她懒懒地说:“好,你来了自己想办法,我没有闲工夫管你们的闲事,人住在铁狮子胡同义勇侯张爷爷家里,姑娘眼前算是老侯爷的孙女儿,你有办法娶侯门孙小姐做小么?要不率性把小红休了怎么样?” 大爷红着脸只管笑。 眉姑说:“甥爷,笑不是办法,据我看这件事你得先求准了甥少奶,不过自己做错事自己要认帐,求不准说不得顶上家法领训,不挨两下苦的你就摸不到甜的……” 胡吹花忍不住笑起来说:“顶上家法领训,这恐怕是杨家的家法吧,我傅家胡家都还没有看见过呢…… 珠儿,你要向舅母问个明白,等舅舅回来再请教……” 眉姑道:“你别乐,等着瞧热闹啦,媳妇于归还未满一百天,你就给儿子房里再弄一个人,这道理怎么说得通呀? 人家海皇帝的女儿是好讲话的?到头来打出街坊,闹上官堂,那才丢尽你傅家胡家十八代祖宗呢……” 纪珠看舅母尽管打趣,心里着急,侦空儿抢着说:“小红、小绿都来了,纪宝已经把话告诉了她们……我就不晓得应该怎么办?赶来请妈妈为我作主……” 吹花笑道:“找我没用,还是听你舅母的话回去求求小红啦……” 纪珠笑道:“我觉得很为难,喜萱是个烈性的人,小红我简直莫测高深……” 眉姑大笑道:“什么叫莫测高深?你甘脆承认怕她不就完了……” 纪珠飞红着脸说:“我总是有理无处说,可下可以请妈托翠姐姐……” 吹花立刻跳起来叫:“翠姐姐?她也来了?你们到底住在那儿?” 纪珠笑道:“纪宝在永定门外买了一大堆破房子,花了几万两银子日夜赶工修建,全部工程差不多快完了,题名翠萱别墅,分赠给翠姐姐和喜萱……” 吹花道:“这孩子太可恶,他为什么一声不响呢?怪不得那样的忙,原来又忙到两位姐姐身上去。快告诉我房子怎么样?” “满好的,难得拥有一大片好树木,又是近水的地方。” “你们全住在那儿,怎么晓得呢?老三有信给你们吗?” “不,他今天一清早赶到通州接我们的。” “怪,小家伙简直了不得……好,我就看房子去。”说着她站了起来。 眉姑叫:“大妹,我想看房子不忙,你还是带纪珠见见义勇侯啦,老人家讲究体面,给他一分礼貌,底下的事就都好商量。这是一。 再来照道理上说珠哥儿也应该先去慰问喜姐姐,人家九死一生保全贞节……” 吹花叫:“得啦,我这一上铁狮子胡同又得耽搁大半天,天也快黑了。走,珠儿……” 她立刻奔到门楼上吩咐备马。 娘儿俩两匹马疾驰张府门前,来不及等人通报,一竟闯进二门。 顶头儿碰着碧桃七老姨太。 碧桃刚待招呼,吹花喊:“珠,给老姨太请安。” 纪珠还没有跪下去,她就又叫:“快告诉我老侯爷在那儿?” 碧桃一边给纪珠还礼,一边笑:“有什么火烧眉毛的急事儿啦……这位爷是谁呀?” 纪珠打躬说:“再晚叫纪珠。” 碧桃喜得打个踉跄道:“呀,珠大爷……哟,好品貌,真是我们孙小姐……” 吹花叫:“那来那么多闲话……说呀,老头子在那儿?” 碧桃笑:“奇怪,你着急什么啦。他们祖孙在女花厅下围棋……” 吹花一听,扯着纪珠便往回廊上角门跑。 花厅里鸦雀无声,喜萱姑娘陪着老侯爷倚枰拈子,她刚好面对着廊前,听见脚步声响,抬起头,心里一阵剧烈跳动,手中一个棋子落到枰上,她怔住了。 张勇问:“怎么啦?” 扭翻身看吹花领着一个美男子进来。 老头子真聪明,厉声叫:“谁?纪珠么?” 纪珠抢两步,双膝点地跪下说:“纪珠给张爷爷磕头。” 老头子猛伸手擒他起来乐得哈哈大笑。 一边笑一边打量,半晌才放手说:“不错,配得上我的喜萱……等得我心正慌。见过你妹妹,请坐。” 纪珠巴不得急忙向喜萱作个长揖。 喜萱眼含着一泡泪水,就是不让往下落,她不能讲话也不能动,怔怔的垂着颈子瞅定棋杆中模糊的棋子。 看她这一个情形,纪珠心里自然也很难受,但是他还能勉强着问:“姐姐,你脸上创痕都好了?” 这句话像一支小刀子刺着姑娘方寸芳心,她再也忍不住了急忙背过脸儿去。 这当儿恰好三位老姨太和几个体面老妈们全都赶到,大家围上前看孙姑爷,趁一阵大热闹她悄悄地溜走。 三位老姨太中,银杏自认能干会讲话,同时又是老侯爷宠爱的人。 她让珠大爷见过礼,笑笑说:“大爷,我们的孙小姐自刀山火海里滚过来的,她算对得起你,当然也希望你对得起她,我们并没有多大苛求,不过要求你看待她像结发夫人一样,不容有什么嫡庶之分……” 老侯爷大笑道:“笑话,义勇侯张勇的孙女儿,要说给人做小,恐怕贝子贝勒也不敢做这个好梦。怎么样?夫人,你们母子有什么高见么?”老头子眼看定吹花。 吹花笑道:“婚姻大事,吃亏的向来是男家,我们不敢想占老侯爷一份便宜,今天我们来是求亲,听您老人家吩咐啦。” 侯爷笑道:“那像话,凡事总要双方都过得去,才是吉祥如意的好兆头,是不是呀?我绝不能教你们为难,你们更无所吃亏,女家陪人陪嫁妆,你还能说不占我一份便宜?日子定了没有呢,你的意思是越快越好么?” 吹花笑道:“我的意思,恐怕还是你的意思吧,谁也都知道义勇侯爷火炉里爆栗子脾气哩,可是您要下命令呀!” 老头子笑道:“向你下命令,那我怎么敢。” “我的老爷子,请您快一点啦,我还要赶去永定门外找那位小奶奶谈一谈咧。” “那一位少奶奶?” “郭小红也来了,我想这事应该由我正式通知她一声,表明是我的主张。” 张勇笑道:“她怎么也来了?讲过什么话么?” “您放心,傅家的娘儿们绝不吃醋,不过道理上要告她知道。” “你说得好听,我可不敢相信。这样,你请她来一趟,就说我要见见她。假使是个贤女人,一切由你们办,我全不管,否则那只好委屈令郎入赘我家……我的办法就是那么简单,你去你的啦,纪珠留在我这便饭。” “到底老人家痛快,那么我走了!” 说着立刻告辞去了。 第二天约莫巳末光景,小红约下小翠,小绿和玲姑联袂进城。 她们四姐妹分坐了两辆马车,各都带个老妈子合坐一挂骡车,车后两匹马两个跟班,一行人逶迤来到铁狮子胡同。张勇老侯爷得到门官通报,分发三位老姨太带喜萱姑娘迎出二门,喜萱却独自赶在门楼下等侯。 大门外打前头进来的是小红,浑身上下满州打扮,这也原是小翠出的主意,横竖翠姐姐讲的总是好话。 小红今天初试旗装,倒是显得分外动人,穿一件霞红旗袍,织就的暗地盛开荷花,深紫色滚边,遍缀翠玉,上面套个黑夹纱琴襟马夹,钮扣结几颗滴水大珠,髻盘如意,璎珞双垂,脚底下花瓶底子挖花鞋,配着雪花白绫袜,亭亭净植,细步凌波。 喜萱一看料得她是什么人,急忙蹲下去轻声儿说:“喜萱给少奶奶请安。” 小红全礼相还,抢一步去牵起她一只手,笑盈盈地说:“喜姐姐您好,我们看您来啦,舍妹小绿,我们的师父崔小翠姐姐,我们的闺中密友章玲姑姐姐……” 她一边笑一边指点着介绍。 喜萱又要下拜,小红把住她说:“姐姐,您不能太客气人家会议论我咧……” 这句话说得非常柔和,而且她还是差不多咬着喜姐姐耳朵说的。 玲姑道:“姐姐,你来京应该就给珠兄弟一封信,没来由受了多少苦。” 小翠笑道:“红妹妹,你要快点进去呀,恐怕侯爷和三位老姨太等着你呢。” 小红一听,三不管拖着喜萱硬要她一道走。 三位老姨太看她们手牵手走进来,心里都好像安慰许多,赶紧抢着见礼。 老侯爷站在厅屋上花槛边叫:“贵客临门请房里见啦……” 他老人家手里握着旱烟袋,身上却穿上了他认为无比体面的钦赐黄马褂。 小红第一个步上台阶,就回廊上蹲身请安。 小翠、玲姑她们汉装打扮,只好招呼老妈子向前铺下带来的红垫子,跪下磕头,翻身再拜三位老姨太。 她们都说不敢当,一阵花枝招展,莺燕交鸣,老侯爷不禁心花怒放。 他把大家让到正厢房接待,打个哈哈笑说:“各位,我是应该怎样称呼哩?……” 小红笑道:“回张爷爷的话,我们还都是你老人家的孙侄女儿……她小绿,她玲姑,她小翠……” 三位姑娘一一起立敛袵。 老侯爷笑道:“好说……请坐……请坐……” 小红道:“今天我奉堂上慈命,来为我们的纪珠大爷向府上求亲,我不懂事,就是不知道话该怎么说,不过,拿我自己说,我年纪还小,很多大道理都不明白,德工言容四个字,我也只能说一知半解,我千百亿的渴望,有个好姐姐来领导我……寒家家训,阃内只有同室的名份,未闻正侧之分。 爷爷有四位夫人,爸爸也有两位太太,家室和美,从无闲言。小红幼秉家庭,略读诗书,颇识大体……” 话就说到这儿,老侯爷摆手拦住她笑道:“好了,少奶奶,话讲多了无所用,由你谈吐神情中,我看出你的诚心,我答应把喜萱给纪珠做同室,但是,你说,是不是愿意让纪珠入赘我家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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