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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


  第三章

  天快黑了,外面仅搭好三处浮桥,因为要拣恰好对峙而又距离不远的悬崖,实在是不容易。

  姑娘赶去看,看有三个她已很满意了。

  一切遵照她的章程办,扎得结实,搭得牢固,可是大家仍是莫明其用处。

  天上月亮还没升高,姑娘分发大家各回岩洞睡觉,这时候纪侠才晓得白天姑娘忙的是拿纱罗竹筋制成四个兔网儿,四个滚圆的灯球儿,纪侠看着又是纳闷,但小翠姑娘就是不肯明说。

  三更天气,姑娘悄悄地亲去西洞喊醒阿喜,教他蒙上虎皮随带应用家伙赶往行事。

  姑娘对他说:“熊怕热,白天潜藏岩壑不敢出来,前天正午出现峰头乃是奇迹,必是猛兽通灵有感……”

  说是假使人们办事不知慎重,问题就恐怕是徒劳无功。

  她教阿喜越过浮桥五里路,拣个乱石交错地方吹螺作吼,熊最忌虎,闻声必下寻踪。

  望见熊来,即须脱掉虎皮相机覆在石上,人急隐入深林迅速下山,沿溪绕道回洞,万一发现熊归途经过浮桥有所做作,不管那是什么光景,只许抱定三个字——别理它……

  再三叮嘱小心在意,阿喜唯唯听命,立刻带了螺壳蒙上黑虎皮出发,姑娘请崔巍一同过去东洞静听消息。

  不一会工夫,耳听得远处虎吼连连。

  纪侠惊醒,姑娘按住他,不准动弹。

  好容易挨过两个更次,曙色迷茫中阿喜疯狂般欢喜闯了进来。

  他说他趴伏乱石后面就只吹了七八次螺壳,月光处便望见熊惊愕的走下峰头,眼看它来得切近,他却跳出去逗它绕了几个大转弯。

  这当儿熊是趴倒身躯且噑且追,他觑个空扯下虎皮罩在一块本来有点儿像虎的岩石上,熊居然也怕假虎,蹲踞相对睥睨不安,拖延了好久时间,这才鼓足勇气腾跃进扑,看那一只右掌委实厉害,一下子竟把那样大石头拍个粉碎,攫住虎皮猛劲儿扯个稀烂,扔在地下一阵践踏,仰天狞笑,逡巡重寻归路。

  走过溪畔那一条浮桥,它又怔住了,怎么样都不肯离开,却也不敢冒险走上桥去,楞在那儿好半晌。

  桥上的几只死兔子尸骸好像触怒了它,到底还是先试一试桥是否靠得住,随后一步步爬了上去。

  到了桥上,兔子残骸全给抛下溪里,它扑着桥轻轻摇,越摇越放胆,越放胆摇得越加使劲。

  它似乎十分高兴,渐渐的挨到桥中,它忽然蹲下来向裂缝里解大便。

  突然它又发觉张大桥缝那一块涂满兔子血的厚木头,嗅一嗅猛可里拔起掼掉。

  这一来,两条竹顷刻合拢,恰好夹住它垂在缝儿中一件怪东西……嘿!鱼儿上钩了……

  说着鼓掌称快。

  纪侠追问道:“夹住它什么东西?”

  阿喜低声说:“肾囊。”

  纪侠忍不住叫:“肾囊?就算去掉木头,还留有两寸宽缝呢!”

  阿喜道:“你就不要问得那么清楚。”

  纪侠急道:“可是……”

  阿喜笑着道:“好就好在留有两寸缝,夹得不紧不觉得痛苦,所以它并不着急光火,可只是拖垂下面西瓜大的东西怎么拿上来呀?”

  纪侠听了,不禁大笑起来。

  姑娘得意地说:“熊性多疑,善能忍耐,它决不吃死的动物,欢喜吮血就恨不新鲜,那块涂上兔子血的木头犯了它的忌……”

  顿了下,姑娘又笑着道:“还有,它有个习惯,大便必解在夹石缝的深坑里,越深越满意,那浮桥离溪流至少一百尺,它又那能不上钩?”

  纪侠笑道:“妙!姐姐,真有你的!”

  “那里,我还及得上你的诸葛孔明姐姐?”

  “当然!当然……”

  “你不是夸我吧!”

  “姐姐,让我出去看看……”

  “不,谁也不许去惊动它,惊动了它它会拚命复仇,什么都可以扯掉不要……性发这个洞未必挡得住它冲动力量,再来也怕它赶去残害参仙。

  麝临命时晓得挖掉香脐,它自然懂得祸因参仙而死……我们现在要跟它赌忍耐工夫,非要等它自己饿死。”

  纪侠叫了起来:“我的天,熊有时候可半年不吃东西。”

  “那是说冬天,眼前不是冬天,不饿死也要晒死。”

  “那要等多久呀?”

  “我预备七天。”

  “我受不了。”

  “要找死我倒是千肯万肯奉陪,可是你是不是要顾到你的牡丹姐姐呢?……”说着姑娘嘿嘿笑了。

  纪侠只好无奈的闭上了嘴。

  崔巍笑道:“我们怎么办?等到熊饿死,我们恐怕要先渴死。”

  阿喜道:“那没关系,洞后照样有水喝,那边恰好挡着高岩峭壁,它也望不见,就是别越过草坡下溪里去。”

  姑娘道:“吃的喝的,乘凉所在,玩的地方都有办法,我就是一句话,不许去惊动熊。这会儿天还没亮,忙什么呢?还是睡个好觉吧……”

  说着她请崔巍把住那一头洞口打盹,硬把纪侠阿喜困在洞中。

  好不容易挨过了五日。

  这天清早,纪侠难得盼到小翠姑娘不在身边,慌不迭拿起袖箭筒插上七首,一股气急往那边崖头跑。

  望见了溪就也望见了熊,望见它藏头缩颈蹲踞浮桥上,他以为熊已经死了,三不管直往下冲。

  冲到了浮桥边,熊似乎完全没有知觉,纹风不动。

  这时候,小翠姑娘恰就爬伏斜坡丰草里,蓦见纪侠远远跑来,她吓得浑身是汗,可是不敢叫。

  眼看着纪侠人已挨近桥边,托起袖箭筒瞄准,向熊脑门子上连发三箭,射得不错,可惜无用,三支铁弩箭全都反激落地。

  熊蓦地惊醒抬头,震动山岳一声惨噑,跟着猛的站起来,扯断夹在缝儿中瓜大肾囊。

  纪侠看到它胯下血如倾盆大雨,不由骇然怔立。

  熊忽然窜上崖头,身体虽然臃肿,但矫健绝伦。

  纪侠那敢怠慢?急忙撤身逃上草坡,默念猛兽身负重伤不过俄顷苟活,一心想逗它赛跑泄气,促其自毙。

  正待翻身跳走,草丛里霍地立起小翠姑娘,恰好挡住熊狂奔来路。

  这一下纪侠差不多胆也都吓碎了,咬紧牙关,回身反扑,一跃七八丈,左手飞一掌推倒姑娘,一头钻进熊两条梁柱般臂弯里,没等它巨爪合拢迎抱,运足千斤神力,右手匕首突然挥出。

  熊来得疯狂,人去得凶勇,锋刃刺透熊心,顺势儿一下紧纠,人伏在兽胸上,一同滚下了斜坡。

  亏了好阿喜也在草里埋伏,奋不顾身猛夺住纪侠两条腿,我们小少爷才算没有陪熊摔落溪中……惊魂甫定,身手俱疲,急忙来看小翠姑娘,却怪纪侠刚才那一飞掌,心急力沉竟把姑娘推的昏厥于地。

  阿喜回洞取来水壶,崔巍跟着赶到,大家帮忙救醒姑娘。

  姑娘睁开眼睛看纪侠浑身血人儿似的,不禁痛定思痛泪流满面。

  纪侠再三自承干错了事,简单告诉她杀熊经过,姑娘也只轻轻的说了一句:“快去洗个澡休息啦……”

  说着强扶在阿喜臂上,回洞去了。

  小翠姑娘是个美人,古代所谓美人,曰捧心曰娇无力,总而言之一句话——弱不禁风。小翠姑娘虽然不屑于矫揉造作,然而体弱却是事实。

  这些日子山川跋涉,眠食失常,人已经有点吃不消,再让纪侠吓走了魂,又被推那一掌摔了一大跤,她又如何受得了?

  都因为除掉了熊,这天大的喜事使她暂时兴奋。

  这会儿,大家围坐洞口吃喝聊天,纪侠演述斗熊经过,说是夜便是姑娘不在场,或则伏匿草中不出,熊负伤流血过多,尸居余气实在不足为惧……

  纪侠言下之意,大有反怪姑娘多事之意……

  姑娘不与分辩,阿喜听得不大顺耳,他说:“少爷,你讲的好轻松,在我看那畜牲一点也不笨,你不过想逗它赌纵跳,我认为你并无绝对把握,它由桥上扑上崖头,那一纵就比你纵得更远……

  姑娘那时候无非希望它得人即止,舍身救人孤注一掷,大雄大力大慈悲佛一般心肠,你懂不懂呀?”

  姑娘万万想不到阿喜竟然一肚子学问,她轻轻的点头表示感谢,一边却不住的向纪侠撇嘴冷笑。

  纪侠弄得十分难为情,他搭讪着说:“我还是不懂,我总觉得太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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