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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七


  柜房里畹君亮声儿叫:“大个子不得无礼,谁还能顶着酒坛子出门?开一瓮玉梨春敬客啦!”

  黑大汉一听眼都直了。

  他捏着鼻子说:“乖乖,这是女掌柜的在讲话么?”

  文青急忙说:“不,我们当家的侄子。各位请后面客座上宽敞些,老汉这就搬酒来。”

  黑大汉笑道:“这么说过瘾,大个子带路。”

  和尚已经往后走,大个子急忙追了去。

  一会儿后这六个怪客围着桌上喝起酒。

  文青倒是叫管栈的给弄了三四个菜,他们吃喝开心,话就说得多啦。

  其间有一个道土出街一趟,回来直骂见鬼。

  他说:“李老西来了回话,说是翡翠港还是望不见,恍惚有千军万马藏在里面一样,旌旗隐隐,金鼓常鸣,这怎么办?我们等了一天啦!”

  黑大汉叫:“噜嗉,我说过了,你们有胆子,你们四个人就闯进去,管他李老西胡说的。

  我们不奉陪,我们不想乘人之危r人家一家人在庐山拚斗,你们要我跟去杀人家一家老弱妇孺,我路民瞻不是这种人,我们有我们要紧的事,我们要赶明天一早进京。”

  那道人好像尽力忍耐着说:“路四哥,我说,彼此同道人,何必呢?你帮我们报了仇,我们就跟你进京行事,谁又不亏了谁!”

  黑大汉说:“我们不要你们帮忙,你们干你们的。”

  道人道:“你就没有一点江湖上义气?”

  黑大汉大怒,跳起来叫:“什么义气?你们也懂得义气?庐山不敢去,反而去人家里屠杀老弱这算义气?

  根本你们峨嵋派跟胡吹花结仇就没有道理,人家徒弟上嘉兴府保镖,你们凭什么却镖掳人?斗又斗不过,光会阴谋暗算,你们也还够英雄!”

  道人不由不光火了。

  他也大声叫:“姓路的你别神气,想你当年入宫行刺败在傅纪侠手下,今天那敢跟我们去闯龙潭虎穴?我是白说。”

  黑大汉不作声,抢出座位伸手就要抓人。

  莽和尚蓦地一声断喝:“坐下,不许打。”

  黑大汉真乖,立刻回来坐下。

  和尚说:“有好酒不喝,哗啦哗啦叫什么?”

  道人说:“大师兄,你答应帮我们的忙。”

  和尚笑道:“不帮忙我还留在这儿干么?不过你们都弄错了,翡翠港必有高明人在留守,那云雾腾腾,旌旗隐隐,可能是布下九宫太乙遁甲,你们决闯不进去。

  庐山这一次打败仗的也必是你们峨嵋派,据我观察青花老尼必死无疑,因为她只会邪术,她所约的两个道友简直是妖怪。

  不兴妖作怪人家或许手下留情,用邪术难道法明和尚,海容老人还怕你不成?所以我说老尼必死。

  我和尚不会邪术,可以帮助你们一臂之力的靠我武艺,我留在这儿等胡吹花凯奏回来找她决斗。

  我跟允祯也没有仇,我进京还不过想替二妹雪恨。

  我生平无其他,就是三个字不服气。

  你们四个人还是安份点听消息吧,现在喝酒啦!”

  和尚长相虽难看,讲话倒是很有条理。

  但这些话让躲在角落里的喜王爷听到耳中,他又怎么能不管呢!

  他想——前年纪珠到蒙古谈过江南八侠,说被纪侠射中几枝铁翎箭的正叫路民瞻,想不到今夜有缘见到他。

  那么和尚必定是了因,这家伙是八侠中最厉害的一个,他要进宫行刺皇上,那怎么行呢?

  两个老道,两条大汉又都是峨嵋派门下余孽,留下也是思潜别墅后患。

  想着他悄悄出去把话告诉畹君,决计独自擒贼,当即把身上衣服结束停当,叫大个子替他拿着琐骨霸王鞭隐身一旁,等必要时再递给他,就这样由柜房里出来,大踏步往客堂里闯。

  闯到人家桌边,环抱上两条臂膀直对着和尚笑。

  灯光下和尚见他长得十二分雄壮,觉得来意不善,厉声问:“你来干什么?笑什么?”

  喜王道:“我笑你有眼不识泰山,你知道这铁铺子谁开的?”

  路民瞻猛的蹦起来叫:“妈的,老子管你谁开的。”

  喜王一生最恨骂人,一伸手就两个指头搠在骂人的胸膛上,黑大汉马上翻身栽倒。

  和尚吃惊一跃而起。

  喜王摆手说:“坐下,我们谈谈。吩咐他不许再骂人。”

  边说边弯腰伸手向黑大汉眉胛上猛拍一掌,顺势儿举稻草似的举起他给纳在旁边一张硬木头太师椅上。

  他笑笑道:“活宝,比水牛还要沉。”

  黑大汉好像做了一场大梦,摇摇脑袋瓜,张开血盆大口。

  喜王戟指着喝道:“再胡叫你就得再躺下。”

  和尚叫:“老四,听他讲完话……”

  黑大汉不响了。

  喜王从容回来桌边,叉手对和尚说:“我叫纪喜,是纪珠的堂兄,也就是千手准提佛的徒儿。

  这家铁铺子姓傅开的我就是掌柜,你们刚才没有礼貌,我的老兄弟纪畹还请你们喝酒,我们傅家人就是量大。

  你了因和路民瞻人还痛快,我不想对你们怎么样,不过我不能让你们进京行刺。

  你想,傅家人世受国恩,我弟兄挂名乾清门一等侍卫,你们八侠屡次入宫捣乱,我弟兄屡次手下留情,我觉得我们待你们不薄,你们一定不讲信义,那是存心找姓傅的过不去。

  你也不必等我师父庐山奏凯回来,要较量我纪喜可以奉陪。

  但是,大丈夫话讲在先,我纪喜要胜不得你和尚,你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假使和尚你败了下风,一、你们不得进京找麻烦,二、我要办什么事,你们都不许管。

  话讲过了,现在请你们告诉我要比什么,斗拳、斗兵器、斗刀,我纪喜决不含糊。”

  说完话,抱拳屹立,静待和尚答覆。

  和尚大笑道:“你很像一条好汉,我和尚斗斗你也不辱没,你祈讲的我和尚完全接受,我们先斗兵器怎么样?”

  喜王笑道:“很好,下面院子够我们施展,原是练武的地方么,月色大佳,不可错过好时辰。”

  和尚一听,笑笑反手脱去僧袍,向腰间解下一条连环锁子鞭,足有酒杯粗细,拿在手里使劲一抖,立刻挺硬如一杆短枪。

  喜王回头叫大个子,大个子由黑暗里一跃而出,手中高捧霸王鞭献上,好家伙也是那么粗,那么长。

  和尚瞧着大乐,连说几个好他便走出客堂,走下台阶,抬头望天上明月,大笑道:“今夕何夕,逢此三绝,好酒,好月亮,好朋友。”

  笑道又叫:“纪喜,我们斗完鞭再斗拳,就是不斗暗器,我和尚生平磊落光明。如果我们斗个平手呢,那实在值得深交一下,我们要痛快喝两坛子。现在握手啦。”

  他伸出蒲扇般大的手掌。

  喜王心里也很欢喜,握过手他退到东边站住。

  和尚摇鞭踏步兜着院子走了一圈,猛翻身喝一声请,鞭起如毒蛇离窝,人健若下山猛虎。

  喜王扬鞭使个把火烧天解数,让和尚鞭临切近,蓦地盘鞭疾落,鞭磕鞭火星乱进,人错人交臂而过。

  十合以内,他们大概斗的是力。

  喜王神勇素有项王之称,和尚却也不亚于梁山泊鲁智深,手起手落,鞭迎鞭磕,各有雷霆万钧之势。

  和尚直斗直叫好,喜王闷葫芦一声不响,酣战二十合末分胜负。

  喜王渐渐的展开胸中所学,他的鞭法得自海容老人真传,自然不同凡响。

  三十合过去了,鞭势愈急,臂力愈沉。

  这时候和尚忙于招架,只好闭上嘴咬紧牙拚命,倒是亏他还能扯个平直。

  五十合临头了。

  喜王叫:“师兄请留神。”

  鞭法突变,风雷俱发,只有攻没有守,着着绝招,步步迫进。

  在理说这当儿和尚就该中伤躺下了,可是喜王鞭下一连串留情,和尚勉强斗完八十回合,这才托地跳出圈子。

  他摇鞭大叫:“不来了,不来了,咱家认输。”

  喜王从容植鞭于地,抢过去握住和尚一只手笑道:“师兄过谦,我也未能胜得你。”

  和尚气喘如牛,也还是高声说:“不说,说了我更难过,我这一枝鞭横行了江湖二十年就没有走过下风么,没话说,我拜你为兄。”

  说着又叉手剪拂。

  喜王急忙还礼,笑道:“阿哥,我该是兄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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