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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〇


  这儿小雕半袋子酒没喝完也就停住了,看看阿带笑道:“我这点儿酒量实在与陛下难比,对不起,睡啦……”他就要躺下去。

  纪珠急忙说:“这她方不好,马上太阳就晒到,洞里凉快……”

  边说边向燕月使眼色,燕月虽然不懂大兄弟捣什么鬼,却还是笑着过去扶起姨夫给送走了!

  阿带的酒袋子连教纪珠给添了三次酒,他也不能喝啦,摇摇头说:“怪,我怎么也不成,竟是有点醉的意思么……”

  他忽然哈哈大笑,笑着跳起身也走了。

  纪珠稍等片刻悄悄跟进洞内,眼看爸妈岳父都睡着了,急忙出来。

  燕月却站在洞口等他,笑着问:“兄弟,你打算怎么样?”

  纪珠笑道:“岳父刚才拿回力药丸交给我,吩咐我另找些迷药一并化在酒瓢里给妈妈喝,说她老人家用力过度必须好好的睡一天。

  我干脆把爸爸岳父的酒袋子也给排一点……月哥哥,你说,我们弟兄全是无用东西么?趁他们熟睡我们斗黑努儿去,敢不敢?”

  燕月笑道:“何必说敢不敢呢?你太客气了,不过,我以为黑努儿必不在家,我们这边闹得天崩她塌,他如果在家还能够不赶来?

  现在我你找他去,假使他凑巧恰上这边来呢?三位老人家全让你使了迷药……你想想看。”

  纪珠怔一怔说:“那么,你看家,我走一趟……”

  燕月深知珠兄弟倔强,劝是劝不住,让他一个人去太危险。

  于是他笑了笑说:“这样,我们先把两头洞口绪起来,我上后面去,你管前面的,堵起洞一道去找黑努儿。

  找得到合力拚他,找不到火速赶回来,好在他的巢穴一定就在那边,我算来去费不了多大工夫。堵洞口还不过防野兽,我们决不可离开太久……”

  纪珠叫:“对,你快去办你的。”

  燕月点点头绕道往后面走了。

  前面纪珠搬移大石头将洞口掩密,燕月后面也就出来了。

  哥儿俩结束停当,纪珠坚请月哥哥用燕支剑,燕月被迫不过只好带上,可是他也还是拿了自己兵器走。

  他们俩脚程都顶快,又兼是心里着急,那就等于飞一般的迅捷,越过山涧,攀登对面绝顶峰岭,望下顺着斜坡跑。

  下了斜坡是个大旷场,场旁还有个井那么深的地窟,里面堆满了人类的骸骨。

  纪珠一看气涌如山,翻身急找妖人巢穴。

  场尽端望见了一处矮矮的石砌屋子,外围全为高大的森林。

  抢进林中,哥儿俩都呆住了,原来她下横竖躺着三具尸首,两个是女的,满头黄发寸丝不挂。

  一个没有了一条大腿,一个丢了两只臂膀,死状十分可惨。

  惨死的虽然不是中国人,珠大爷看着心里也还是很难过,从血色鲜红一点上,瞧出死者被害不出三个时辰。

  因此也就想得到这两个妇女,正是清晨矍父由山下攫取而来的牺牲品。

  纪珠总觉得见死不救,内疚神明,他羞得满脸通红。

  燕月晓得大兄弟心肠软,笑了笑说:“别傻,当时你纪珠真来追赶矍父救人,这会儿这地方还不过多你一个伏尸!”

  纪珠轻轻说:“也许我宁可拚斗而死。”

  燕月笑道:“要拚找黑努儿拚,请使这支剑啦!”

  他说着伸手背后掣出燕支宝剑递了过去。

  纪珠狠狠的横月哥哥一眼,扭回头又向前面石屋走。

  走不了十来步,忽然又发现林丛里仰睡着一个男尸,披一件半截蓝布道袍,前襟撕个稀烂,里面竟然没穿裤子,个子很小,一双赤足彷佛相似鸭的脚掌,两臂特别长,手指又尖又瘦完全跟鸟爪一样。

  最奇怪是没有头,头搬家另排在一边,一撮黄头发,两只洼陷的眼眶,塌鼻梁配一张血盆大口,整个头颅还不分明像猿猴的脑袋?

  纪珠大呼:“是……是黑努儿……”

  燕月怔怔她说:“你不瞧遍体绿毫毛,不是他是谁?”

  纪珠猛抬头,蓦见身畔树上插着一枝铁翎箭,大概也就是用箭头刻划的留下两行字。

  纪珠一惊叫,燕月也望见了,彼此抢着看。

  看那两行字刻的是“此怪妖术通天,练成金刚不坏之身,非你等所能敌。吾奉海容老人命,潜入思潜别墅,私借法明大和尚寄藏崔小翠处白龙剑斩之,为天下除害,亦为救你等而来也。

  白龙剑附信盛革囊中悬于树梢,取下不许擅动,可带回迳交崔小翠收。吾来时吹花正斗熊,智勇出吾意料,亦复可喜。玉道留言。”

  念完这两行字,纪珠急忙跪下去磕头。

  燕月耸身即要上树,树上有人大笑说:“别忙,我已经取到革囊了。”

  纪珠跳起来,一只脚恰踩着横在地下的八宝铜刘,几乎摔了一跤。

  阿带树上望见又是一阵大笑,笑着飘身下地,一边手拿着小小革囊,一边指住珠爷叫:“你的诡计还能瞒得我?哈哈,我就追在你们背后跟了来,这般的本领也敢来斗黑努儿!”

  说着又笑,笑得珠兄弟月哥哥都低垂了头。

  阿带把拿的小革囊交给燕月,接过他手中燕支剑,使劲向黑努儿大腿砍一剑,就像砍在铁砧上剑反而往上跳。

  阿带弃剑长叹,摇摇头说:“看见么!天下之大何奇不有?千手准提眼空一切,不过井蛙之见咦!”

  纪珠道:“我们何不瞧瞧白龙剑到底是什么东西?”

  燕月却把革囊收到怀里去,笑道:“那怎么可以?你爷爷吩咐不许擅动么。”

  阿带道:“剑封在信封里,大概还没有三寸长,不要看啦,拆信那是不应该的。回去,把人头包起来带走。”

  他扛起八宝铜刘翻身走了。

  吹花睡到傍晚时光才醒,听说夫翁玉翎雕赶来救她,急忙整衣顶礼望空礼拜。

  那盛白龙剑的信封她也不敢拆,仍然交给燕月收藏身上。

  大家围在崖上谈笑饮啖,她却教纪珠给包起黑努儿首级,扛上她的两个大包袱,同往找她方做腊头工作,找的恰是黑努儿的巢穴——石屋。

  这儿不单是一切家具全有,而且还储藏着不少奇珍异宝和许多难得药材。宝贝在吹花眼中视若无睹,可是那些药品却使她惊喜欲绝。

  她由北京动身时,蓝立孝给拾掇的行李就不简单,到西藏她自己又添置了一些零碎,两个大包袱可以说包罗万有,其间有两个可以盛水的特制革囊,里面藏着腊人头的所需用的工具。

  这称腊头的玩意也不晓得她从那儿学来的,用小刀子把人头天灵盖小心谨慎揭开,将脑浆倒掉洗干净,再给合上天灵盖,拿一种野山麻劈丝制成线缝好割开的头皮,然后将整个头涂抹上一层像油灰的黏浆,泡在一银盆深蓝色药液里煮。

  煮一会取出来排入另一盆黑水中浸个冷,浸冷再煮,煮熟再浸,不断的浸。这样一直忙到第二天日出,才算大功告成。

  那涂抹上的一层黏浆,变成挺硬的腊壳,人头关在壳里面,像骰子放在骰盒中摇得响。

  用刀剖开腊壳看,怪,西瓜一般大的头缩做桃子一样小,一切变小,牙齿也不例外,却依然面目如生,毫发不差。

  这时候阿带小雕燕月也都在石屋里,大家看了不禁咄咄称奇。

  吹花拿油布包好腊头,给装入一只小小皮袋子里交给小雕,笑着说:“侯爷,你带进京去报功啦!在京至多停留三天,便须邀约振纲三哥和念碧一同南下,务必赶于八月初十以前到家,否则别怪我不理你。”

  小雕笑道:“大家一道走不热闹!你跟去皇上面前也好交代。”

  吹花道:“怎么,你难道怕他会吃人?教纪珠跟着你啦,如果碰着难问题可往请教诸葛先生,万一她已经先去江西,那你就找蓝立孝商量。这位前辈见高识远,临事机警沉着值得尊重,他住的所在念碧知道,不难找到。”

  小雕道:“蓝大爷顶熟人,他老人家等于我的舅父,三太太当他亲兄弟一般看待呢!”

  吹花道:“那就是,你们爷儿俩立刻动身,时间还有五十一天,路上要走得快,别像上京举子似的慢吞吞她一步步挨。给你父子一个好东西,沿途凭此向她方官要马赶路。”

  边说边交给他那天晚上雍正帝赏他的字条儿。

  小雕接过看一看笑道:“这个送了我,你们呢?你们路更远。”

  别管我们,我们拿黑努儿的窟藏,跟罗刹人换牲口,还怕没有明驼千里足,她迫着他带纪珠先走了。

  纪珠、小雕走了。

  吹花、阿带、燕月赶着拾掇行李,近午时光联袂下山,带去了黑努儿全部窟藏。

  途中买下几匹好马,日夜兼程,星驰电掣赶回鄱阳湖,恰已是八月初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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