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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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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是遍身罗绮,戴一顶汴京细草编的笠儿,剃的青皮头,打着油松松的大发辫,生得面如敷粉,唇若涂朱。 虽嫌个子小一点,但修短得宜,这就越显得少年英俊。 带的行李不多,可是没有一件不美,小至水囊干粮袋也还是讲究到十分,住上等旅店,吃山海珍味,见人少讲话,讲就是一口京片子。 阔绰得挥金如土,谨慎得事事留心.骄傲可也骄傲到使人望而生寒。 人以为她是个王爷贝勒,可疑却在没带跟人,不过人家牲口上捎着三尺宝剑,还不明白告诉你会武艺。 会武艺的公子哥儿们都爱单身匹马闯荡遨游,表示他有胆气,英雄、威武,那么姑娘没带跟人也就不足为奇。 大热闹地方百姓比较安份,倒不因为怕的剑不好惹,虑的是阔少爷背后有官府撑腰,官司人人害怕。 这就是姑娘一来搞得通的理由。 走平凉赶三关,情形渐渐不对,这一带当行出色的不是官府,是土匪流寇,旅店简直不成旅店,吃的干脆不堪下箸。 掌柜的打杂的乃至看马的小孩,没有一个人面目慈善,他们嫉恨富贵,同情贫贱,不接受尖刻的指挥。 打架那是家常便饭,杀人掠货视同探囊取物,老实点含糊让你过去,越神气你就越糟。 会武艺讨厌到顶,这里人不练也会两手儿,你要不是真了得,带兵器免不了取辱招灾。 姑娘固是身负惊人绝技,却也不便小事情动手动脚。 天气热,女儿家长途跋涉有多么苦,换衣服抹抹身都不自由,有时候还得跟大伙儿客人躺在一块睡觉,你不睡请教能熬几夜? 姑娘至此心慌意乱,她算领略了出门困难。 这天绿姑娘就走在平凉道上,正午的天气,太阳炙得她香汗淋漓,肩背皆湿,望见前面一株大树下,有人支着凉棚卖茶,一挑水桶罩上破芦席,两张板凳,一张上面放着几个碗,一张却空闲着,地下横三竖五躺下几条赤膊莽汉。 树旁散着两匹马,一只黑驴儿。 姑娘来到切近,跳下地走进凉棚叫一声打搅——地下立刻跳起一个小老头,亮声儿问:“要茶吗?请坐。” 姑娘就空板凳上坐下,小老头拿个碗便去桶里舀茶,看那茶浑得像厨房里的洗碗水。 姑娘不敢喝,接过去给放在凳上。 小老头说:“你不喝马上蒙一层灰……” 姑娘道:“谢谢你.我不渴。” 小老头瞪眼说:“不喝也得给钱。” 姑娘笑道:“公道话,支凉棚要费工夫,板凳也不能白排着让人坐,是不是呀!” 小老头点头说:“你讲得很明白。” 姑娘道:“我说,你有没有办法卖我一桶水?” 小老头道:“水?那个桶装的就是半桶水……” 他伸手指着左边水桶接着说:“你这小肚子装不了呀!” 姑娘道:“不是人喝,马喝。” 小老头大笑道:“这地方买水喂马,你真阔……” 他这一笑,地下躺的人都坐起来了,十来只惊奇的眼光打量着客人浑身上下…… 姑娘多少有点难为情,她也晓得天旱,山涧都干了,水的确困难。 但还是理直气壮的说:“人和马还不是一样的要吃要喝,反正多少钱照给不好么!” 老头说:“不行么,桶子马也不能使……” 姑娘心里想:你这桶子还能干净到那儿去。嘴里却是说:“那没有关系,带桶子估价算上怎么样?” 小老头冲口叫:“那得几钱银子才能卖。” 姑娘道:“给一两好了,桶我也不能要,使过洗洗你还可以用。” 边说边向腰带上解下荷包,她可忘记了里面全是金锭子,这一倒出来看的人眼都直了。 姑娘仍然没事,拿锭子装回去系上说:“有碎银子我拿去。” 她站起来去牵马,小老头赶紧持起半桶水跟过去,姑娘教他卸下桶梁让马伸进嘴喝。 马正渴,喝得真甜,姑娘看着欢喜。 小老头乘机探问她上那儿,姑娘不该大意告诉人家上新疆。 小老头惊叫:“新疆……新疆……新疆……” 凉棚下有个黑伙子立即拾起铺在地下睡觉的一件破褂子,抖一抖披到肩上,跨上黑驴儿驶走了。 这当儿树根边一位垂目打坐的中年人,忽然打个呵欠拿手帕抹一把脸走去给马备鞍,是一条硕长的汉子,穿着黑绸子短裤褂,腰间阔板带扎得死紧,却还插上一把油纸的大折扇。 他也带有简单的行李,夹褙儿里一枝比宝剑还要长一点的硬兵器。 那中年汉子眉毛眼角时刻都在注意小绿。 姑娘也看出人家神情有点特别,然而她决没把他放在心上,守着黄骠马喝完半桶水,探手马包里摸一锭银子递给小老头,干脆教给马松了肚带。 她又回来凉棚中坐着,手里扇着草笠儿,闭上眼睛打盹。 小老头就坐在她板凳旁边地下,有一搭没一搭的逗她讲,姑娘却是爱理不理的点点头笑笑绝不作声。 那中年人褙上马鞍,在理说他应该上马赶路,可是姑娘不走他也不走,依然再去树下打坐,姑娘看着暗自好笑。 这地方虽然灰沙多但是真凉快,姑娘要歇个把时辰,直等到烈日西斜,凉飕四起,她这才策马登程。 就只走一会儿工夫,料得到的那中年人追上来了,姑娘故意紧走,他紧跟,她慢走,他慢随。 走的是山路,时间已经不早,姑娘先发制人,突的兜回马,喝道:“朋友,老跟我干嘛!你必不是好人……” 汉子黑马兀自前进,看样子他要讲话,姑娘忽然左手一扬射出一枝两寸长的袖箭。 汉子也真不含糊,伸右手接住箭,高声叫:“别动手,听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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