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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



  说也奇怪,那石椿竟会平白矮了两尺。扭回头抱拳拱手,瞧在站在面前山神似的汉子问:“老兄,有话好好讲,好意思动手就打人……”

  燕月总算客气,可不想汉子不讲理,蓦地一拳黑虎掏心,直捣李爷当胸。燕月翻左腕,称量人家这一拳足有四百斤实力,他不禁笑了。

  燕月往后撤身,摆摆手说:“你要是光靠几斤蛮力,恐怕不行………快讲受什么人指使……”

  蛮子不作声,连环大踏步,倚仗个子长,下面尽力扫出扫堂腿,上面右手起两个指头疾探燕月天池穴,上下并发快若旋风。

  急切里燕月依然镇定,不跳跃也不躲闪,运口气施展金刚大力法立地生根,举右手玉女摘星,摘住敌人右肘,身子跟着向前冲,左手当胸,突出一推掌,喝一声:“去……”

  声到,人到,掌到,掌贴蛮子前胸。蛮子那七层宝塔似的高个子,就这样仰翻身献个大元宝躺下,血自嘴缝唇边流出来,右边一条腿拐子骨也折断了。

  可是那蛮子很不含糊,不嚷也不哼,而且脸上神色不变。

  燕月急忙赶近前问:“怎么样,受不了嘛?”

  蛮子欠身指着右脚说:“坏啦,不怪你,怪我劲太大,想不到你那两条腿简直是铁铸的。”

  燕月笑道:“是嘛,告诉过你光靠牛劲不成嘛,我那一推掌也不过四百斤力,小意思算回敬你一拳黑虎掏心。”

  “没话说,我认输……送我回去啦……”

  “话要先讲明白,什么人支使你来的?你本人是不是跟赵家有仇?”

  “你能答应交我这一个朋友,我讲。”

  “可以,你讲。”

  “我由关外来,叫马直,没有事干,想去安捷镖店讨一份口粮,他们说北京城所有镖全让镇远镖行抢去了,所以……”

  “胡说,那你为什么不到镇远镖行去讲理……”

  “我就是不会讲理嘛,他们说赵振纲不在家,行里头镖头们不过雇用的伙计,打人家伙计不见得漂亮,要不找赵振纲女人……”

  燕月一听不由怫然不悦,挥手说:“可恶,我听说这一家镖店刚开张两个月,聘有三个蛮子镖头很不安份,我送你一趟……”说着,扭回头便教人雇车。

  楚云一直站在台阶上看,看出大甥爷端的了得,然而总还是不能放心,点手儿请他问话,问他是不是需要人跟去帮忙?

  燕月笑笑说用不着,倒是要了她手中宝剑,央求莲姑娘进去给找一张红绸子,拿来缠上剑叶。

  雇的马车来了,亲自把蛮子托上车厢,他却去蹲了车辕,车奔宣武门大街安捷镖店,先请店里的管事见面。

  那些不但不认帐,而且拒绝收留马蛮子,马直气得破口大骂,蛮子镖头老羞成怒,动手就要揍人。这局面李公子那还忍得住?

  这地方切近荣市口,他约三个蛮子上决人法场比武。

  世间事最公平正直的无如一个赌字,赌钱摊牌认输,赌性命死伤无怨。

  燕月把三位蛮子约到菜市口,先斗拳后斗兵器,蛮子全不行,结果各带上一两处轻伤,燕月只想让他们稍受点教训,不为已甚,手下留情。他们心里倒也完全明白甘拜下风,本来就算没有事啦。

  燕月刚待蛮子下客店给他们治伤,偏偏巡检老爷领一班做公的赶到,这位五十二岁的芝麻大官儿,居然会认识李公子。一见面先哈腰请安,回头便喝令封店起蛮子。

  燕月一看要糟,急忙拦阻。

  顽固的巡检司却非巴结公子不可,当街坐上随带的牛皮合椅,排班追问蛮子口供,蛮子只好实说。

  巡检一连串骂了几声混帐,卖个关节答应人家私了,一要蛮子上赵家给赵夫人负荆请罪,二要安捷镖店当家的关门歇业,三还要马蛮子负伤出境。

  这三个约法人家斗败的没话说服从,战胜的李公子可是全都反对。

  他说当镖客的决不可迫他向娘们屈膝,小事情要人家镖店拆伙说不通,马蛮子伤重怎好驱之出境。

  燕月差不多翻下脸才算杷巡检劝走,这一来不单是安捷镖行大小镖头感激十分,围着看热闹的男女们谁不喝采李公子好度量?

  这当儿镇远镖行恰好来了人,燕月怕再引起什么麻烦,赶紧吩咐马蛮子带回镖行医治,他借了蛮子一匹马立刻走了。

  当天晚上,安捷镖店老掌柜丁大光,乘黑夜悄悄领三位蛮子镖头跑一趟赵公馆,老头儿很说了一些客气话。

  燕月陪二姨姨客厅里接见他们。楚云为人本来顶干脆,—问过人小镖店营业情形,笑说新开张的店没作过一点宣传工作,那是难怪叫不响字号。面许人家以后当由镇远镖行广为介绍,还说假使遇着棘手困难,燕月念碧尽可以帮个小忙……

  她越是大方,人家越觉得难为情,第二天他们发出大批请柬,请城内外大小镖店镖头,和许多名流豪杰,为镇远镖行送匾。匾题四个字“仁义可风”倒也寻常,送匾的排场可称漂亮。

  送匾回来大张席筵,高会群英,丁大光要请燕月首座,燕月当然不肯。

  江湖上宴会坐次相当严格,经过了一番客套,决定论岁数入席,燕月年纪最轻,结果他坐了未位。

  这种场合还有一件事更讨厌,那就是敬酒不许谦辞,燕月酒量不太好,好也受不了群起包围,喝到五七分醉他不能不停住,一个不留心竟触怒了一位英雄。

  这位英雄叫鲁猛,在北京要算第一流拳击名家,人虽然仪表不俗,坏在妄自尊大性如烈火。

  事实上他是看不起燕月,有心挑拨是非,当时他要燕月喝酒,燕月直辞不胜酒力,就这样翻了脸,坚持要跟燕月较量高低。

  燕月不愿意多事正待解释,可不想人家将手中一满杯酒泼在他身上,这是一种严重的侮辱。脾气再好的人也未必受得了,底下便是一场惊心动魄的比武。

  鲁猛硬功到家,斗个沉酣使出铁沙掌虎虎迫人,燕月只好施展点穴法胜了人家。

  一次不服,再来二次三次,鲁猛第三次躺下,这一下子就爬不起来了。

  燕月回去把话一讲,楚云且喜且惊,她说鲁猛人并不太坏,就是有点气暴眼高,在京都他的确没遇到敌手,左右一双铁沙掌南北闻名。

  他的一身真实功夫大概与振刚不相伯仲,他俩是互相敬重,今天能够把他制服,我们李公子实在值得恭维……

  几句话说的燕月蛮不好意思,旁听的楚云姑娘不由动了爱慕之心。

  从这一天起她上寿花楼越勤,大概也总是有过什么露骨表示,大表哥才会慌了手脚。

  燕月怕的是二姨丈不在家,弄出笑话见不得人,因此托辞庆贝勒招他伴读,说母亲在宫中已经答应人家,不去似不方便……

  楚云相信他的话,莲姑娘就没办法挽留,眼睁睁看他走了,这些事恰都在纪宝纪珠哥儿们上妙峰山那几天中发生。

  纪宝一回来就病倒了,听到这个消息,燕月自然要来看视,他是精通医理的人,一看不得了,性命只在呼吸之间。

  本来嘛,他顶喜欢宝三,认为老兄弟前途不可限量,眼前弄到这一个地步他又如何不心痛?因此他就留在张府,帮助纪珠研究下药。

  一住十来天,纪宝病渐渐有点起色,除了喜萱以外大家都不免心生懈怠,燕月床前调护依然处处认真。就因为这一些小节,引起了小绿对他注意。

  不注意还好,一注意才发现了这位哥哥好处还真多,人是爽直中还带些拘谨,拘谨中却又孕育着妩媚,妩媚之间可是隐见无畏精神。讲话是那样幽默彬雅,风度若光风霁月。

  纪珠纪侠和念碧总算长得顶好看了,然而纪珠富贵气氛太重,纪侠则嫌姣好若女子妇人,念碧太过耿介自喜,他们都不及他超脱悠闲,潇洒拔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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