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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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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祥茂深知福崧痛恨何知府,大总督八面威风,生意人怎敢惹祸?见了凤举不免寒心,赶紧肃客密室款待。 纪翠看破老人家满肚子尴尬,他就也不肯多留,脱下腕上一挂珍珠手串要暂押一千两现银。 张祥茂当然不能接受。纪翠坚持非押不借,借到银立刻告辞,大街上带凤举到处闯,买了很多东西,还要敞开说为何知府置办归装。 凤举变或了大傻瓜,闷声儿跟定他瞎跑,最后他们俩回去万安客寓,凤举抢先扑进莲姑娘房间,凤去楼空伊人何处,何公子忍不住感慨万千。 瞅着那一副可怜相,纪翠又不禁乐不可支,他俏皮地抿嘴说:“孝廉公,你是瞧不起我们保镖的,你也用不看我们帮忙,纪翠就此告辞北上。” 他装做就要走神气,书呆子急得慌忙请安,他绯红着脸笑:“仁兄,念凤举有眼不识泰山,千祈宽宥。” 他再打扦,纪翠还揖大笑。 凤举说:“李姑娘高义云天……” 纪翠笑:“没关系,自家人。” 凤举愕然悚立。 纪翠说:“李小莲天下奇才,以足下言殊非其匹,虽然,有心人事竟成也。” 凤举惊喜欲绝不觉屈膝。 纪翠搀起他笑道:“吾兄有志,弟愿撮合,但目前稍嫌言之过早。莲妹立意扳倒辐崧并为令尊起复,此事在她无难,唯兄仍当奋发高掇巍科以报知己。科名非侠义所重,然舍此兄将无以自见。弟言如是,兄意云何?” 凤举感动得又想下拜,纪翠把住他笑道:“兄弟,咱们不再闹客气了,你这就去柜上请人为我们雇船,行李多了走旱路讨厌,坐船咱们煮酒畅谈。我的意思老伯父无须回去泛水,乾脆一同进京,要对付福崧那是必须藉重老人家出面作证,省得以后多一番跋涉麻烦。 不用扰忧令祖母耄耋大年有所不便,京居有小莲妹照料一切管保顺适。寄语老伯父不要猜疑,奸相和坤落傅家子弟门人目中视同无物,更何论福崧?刚才我是故意对外宣扬,明白告诉人家傅家人在管何家事,借此警告恶督莫再生非,虑的是老伯父人未离境又生波折。 镇江府李心耕老丈他是小莲妹义父,我决计下榻李家等侯护送老伯父首途。我是这样打算,当然你还是要请老伯父酌裁,假使老人家能够同意,我想十天内准备动身。” 凤举这时候好有一比比他花子拾金,他只会天真地点头呆笑,听完吩咐他去找老掌柜,一会儿后跟随翠哥哥落船放棹镇江,长了翅膀似的飞奔回寓,见着父亲却又欢喜得话不知从何说起。 还好李心耕受纪翠所托赶来圆场,说他乾女儿是什么样人家闺女,说她文才武艺品德性情如何过人,说姑娘存心无非成全清官孝子,他老人家毛遂自荐却要为凤举做媒…… 何歧西也好有一比,比他死囚遇赦,他忘记了客人在座,抱住老母亲拜倒膝下如此这般告禀,老夫人快乐得流下眼泪合掌念佛。 初更天何知府歧西奉老母亲慈命徒步趋访纪翠,纪翠执子侄礼拜见老人家,快谈忘倦,银烛三拔,歧西领教了少年人胸中所学,不觉倾倒备至。 纪翠亟捧莲姑娘,歧西想到佳儿佳妇将来美满家庭喜可知也。 夜深告别,诘朝纪翠盛装回拜,坚请陪随往见福崧派来坐催欠项的吴良委员。 此人原来跟新任本府同年,当他看了布政司衙门缴款批回,像是吃了一惊,立刻板起脸孔嗔怪歧西事先没来通知,说他是督辕札委坐催委员,不通知他有欠斟酌。意思看不起他也就是看不起督宪大人。 歧西待解释,纪翠伪装随从,他站在客厅门儿口,听不惯官腔,绝不稍留礼貌余地,冲进来冷笑:“我要请教贵委员,布政司官虽不如总督巡抚,但执掌一省财经,亏欠官项不向布政司报缴,难道应该缴总督私囊?” 两句话不但恼杀了吴良、歧西和新任知府梁新谟都骇个老大一跳。 吴良咆哮:“混帐,这是甚么话,谁?” 他张眼竖眉瞠视歧西。 纪翠厉声说:“马骐,端王府护卫,奉王爷钧旨南来迎接何府尊进京,并代缴库银。办赈赔累坐参,此事将来总有个讲究,大家等着瞧吧!” 他又是一声冷笑。 梁新谟慌了手脚,坐不是站也不是,他不知如何是好。 吴良自恃福崧心腹,同时出身和坤门下,他不十分害怕,壮着胆子问:“马护卫带有王府函件?” 纪翠笑:“这个你够不上问,要不你回去南京请命逮人,我就住在何府尊府上,等你十日,怎么样?” 吴良红了脸,站起来向梁知府拱手说:“情形年兄看见,听见,兄弟只好回禀督宪知道。” 他狼狈告退,纪翠晓得梁新谟大有为难,他笑笑说:“公祖大人请放宽怀,何府尊一家老幼寄居治下,行动瞒不了街坊,大人假使尚有可虑之处,公事公办,不妨派人暗中监视,晚生已许吴委员候他十日决不食言。南京咫尺非遥,十日内如果督宪方面还无消息,晚生即要护送何府尊北上覆命,到时恕不趋辞。” 梁新谟连称不敢。 纪翠他轻松松又说:“恭,端两位王爷。痛恨方面大员贪黩殃民,立意严加整顿。黠吏朋党为好,国泰前车可鉴,福总督官声如何,三尺孩提口所能道,大人明见,幸自为谋。” 讲完话立刻长揖告辞,留下歧西去告诉人家关於他的底细。 傅家来头太大,四世数侯帝眷未衰,子弟门人任气尚侠天下俱知,更何况又附会说端王府护卫。 歧西佯做好意吐实,梁新谟听着毛发悚然。他也料到福崧要糟,却又不敢知情不报,歧西走了,他马上亲笔作书派急足斋呈督辕。 纪翠每一着棋都是安排好的圈套,非要激怒福崧诱他上钩,连日招摇市上要尽排场,出入茶楼酒肆公开访问恶督劣迹,闹得满城风雨欲来。 却怪一天两天没事,他就又玩出了一手恶毒把戏。当初原有一班书呆子酝酿着进京走门路,公禀联控福崧祸国殃民,李心耕他就是其中的酵母。可只是秀才造反三年不成,一个总督究竟不容易对付,何况辐崧倚和坤如长城,提起和坤谁都会丧胆,谁也知道奸相权倾入主势焰滔天,以此因循不果,余谋寝衰。 此事在幅崧方面并不是真不知道,起头他可也不能毫无戒心,默地派出爪牙侦伺他们举动,必要时准备先下手为强,贵为总督要收拾几个读书种子,那自然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不干也罢,干起来又是一场文字大狱,那就不晓得又要草菅若干人命。 当大官的讲究宁可我负人不可人负我,上头九五之尊独裁人主,大概也必是抱定宗旨,宁冤勿纵听於民不如听於官。 有清一代的封疆大吏的确了不起,皇帝因他们为自固藩篱,以他们为看家鹰狗,只要他们不反叛背逆,此以外难得糊涂。君知臣,臣知君,上下有数,彼此会心,苦只苦了地方上百姓。 虽然,话还是要说回头,乾隆大帝英武果决非昏庸,福崧做贼心虚多少有几分自怯,不出事稳当,出了事总是讨厌,所以探得秀才做反不成,他就也不肯再去惊蛇打草。 现在纪翠玩出的一手恶毒把戏,便是教唆李心耕旧案重提。 心耕当然遵办,积极四出活动游说。 凡事都要有个主持人,使命是:一公禀主笔,二领班题衔,这都由心耕包办,因此事情弄得比以前顺利,半瓶醋先生们捏着一把汗秘密参加联名,偏偏纪翠意在招摇风声立刻泄露出来。 福崧正为什么端王护卫马骐六个字闹得惶惶不安,听到消息更加恐怖,第一着棋派个委员拜望何心耕调查马护卫真相。 纪翠挺身会客,堂皇高坐,侃侃大言,那神气,那派头不要说护卫三四品官,就冒个贝子贝勒爷你却也还得相信。 福崧听取了委员老爷添枝增叶的报告,他就越发心乱如麻。但是他也有一想,他想凭恩相和冲的福庇,可不一定怕定端王据马骐一面之辞,也未必便好认真发作,不得罪马骐避免直接启衅端王。 李心耕倡首作乱,引伸舆情,摭拾真凭实据入禀,那是万万不可放过。拘捕他须防激怒民变,还得顾虑到马骐。 何歧西乘机作浪兴波,明枪不如暗箭,算到底他决计下第二着棋行刺李心耕,擒贼擒王斩蛇斩首,暂救眼前急,底下事求援奸相解围。 恶督大祸临头饮鸩止渴,怎料得纪翠就是迫他自投网罗。 连日李心耕明里照常行医,何歧西父子家人暗中束装待发,只等恶督挂上钓钩,大家各走各的步骤。 果不其然,这天约莫掌灯时候,有人伪装穷秀才路过,称病上李家问讯。 开门的李夫人推辞李大夫刚刚休息,家中没有第二个男人未便留客,请人家明早光临。 夫人卖破绽逗客入瓮,客自疑走运,喜不自胜,闯进来随手关门,扭翻身单刀出袖。 客人扬起手中明晃晃单刀低喝:“不许叫,找出联呈公禀,我要参加署名。” 夫人佯惊佯喜,她也低说:“你有心造福桑梓,何必装点这么神气?心耕是有点病,明天来可不是一样。” 客人说:“别噜苏,我不耐烦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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