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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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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着拉她坐下,一种亲切的情味使玉簪儿觉到温暖,她胆子就又壮了许多。可只是话未出口脸先泛红,垂下了脖子,牵起一角衣襟。 大半晌好不容易出进一点声息,低不能再低,缓得不能再缓,她道:“夫人,翠哥哥跟你讲过我什么话……” 不称柳镖头,称翠哥哥,莺猜到了地一半心思。细看她腼覥可怜生,分明还是个黄花闺女,却不由不深深爱惜。 为她解下包头黑帕,摸摸她鬓角青丝,轻轻道:“你翠哥哥说你好,可是我知道的比他多。 姑娘,你姓胡不姓华,累世书香,少遭家难,尊大人的仇人该是和珅。令亲水秋痕先生孽子孤臣心犹汉室,不惜自污志切复明……” 听着这些话,玉簪儿不禁泪洗满面。 莺又道:“水先生和令姊对敞局同行猜忌重重,事实上那是完全误会。姑娘,你此来,是不是令姊有所授意呢?” 玉簪儿嘤嘤啜泣:“不是,黛儿厠身大通,如羊就缚,姊姊多疑,诚恐早晚不保,顷冒万死私谒夫人,乞夫人怜悯……” 莺吃惊微微一震,抢着间:“你刚才请我为翠哥哥解围,令姊不会晓得吧?” 玉簪儿道:“夫人驾离大通,她负伤不能行动,教人唤黛儿上楼,指为汉奸,非要黛儿性命……” 她硬住咽喉语不成声。 莺稍作沉吟,便又牵起她一只手,正色道:“姑娘,我们也想到你有危险,我以为不如及早逃亡另作打算。” 玉簪儿哭道:“天下虽大何处是黛儿归宿……” 她哭成了泪人儿。 莺万分难受,叹口气道:“我怎肯见死不救?不过你要明白,假使我把你留在大明局,然然我并不怕水秋痕,红娘子,惟恐不免引起极大麻烦……” 玉簪儿忽然不哭了,拾起头泪汪汪的问:“夫人,黛儿不敢动问,翠哥哥是您的什么人?” 莺料得她必有所求,不忍太过使其失望,点点头道:“他是我的侄儿。” 玉簪见赶紧推椅下跪,伏地膜拜呜咽着道:“夫人,黛儿风尘沦落,清白自矢犹是女儿身,非不识羞实迫奈何,显乞收容,赐配翠哥哥为妾,成全之德,生当犬马,死效衔环…” 莺几番搀她,她兀自挣扎着碰头崩角。 想到女儿家忍辱自承何等情急,要是认真拒绝了她,她可能遽萌短见,然而这般大事局外人又岂可胡乱主张。 正在委决不下,小萱、一旁悄悄道:“二婶,我好不好偷偷去请翠哥哥来……” 玉簪儿蓦地爬起下死劲摇头,泪珠见左右飞溅,一张吹弹得破的脸红如晚照流霞。 莺心动看透她内在相当自尊自重,猛的一把拖她怀里去,轻轻道:“姑娘诚心,我当不至负你所托,但必须计议从长。你请坐,我们细谈。” 出林莺先头对玉簪儿讲的话还是要留些界限,玉簪儿却也懂得未便多查,她只能将纪翠所告诉她的,关於他不十分可靠的身世履历,巧妙而委婉的提出加以质询。 莺深知她十二分爱恋纪翠,心存不忍欺骗,到底吐露了实情道:“纪翠姓马不姓柳,父亲马念碧确是千手准提老菩萨的得意高足,祖父马松反清义士终身布衣,曾祖母马老太太号称巾帼完人。 生母柳宝绿原属蛾嵋门下弟子,中途觉悟弃暗投明做了千手准提的乾女儿。纪翠弟兄八人,均系柳夫人所出,大母崔氏比拟剑仙,胸罗万有无所不能,她闺讳小翠……” 说到“小翠”肃然起立泫然涕下,慢慢的再接着道:“崔夫人我的闺中畏友,平生心折 斯人,我从她学过大罗神剑和九宫太乙遁甲……纪翠得天独厚,他从幼儿得到大母衣钵真传,崔夫人积劳损寿,中岁升天……” 勉强的再讲了这两句,挥泪不已颓然坐下。 小萱给倒来一杯热茶,莺呷了两口缓过一口气。 这当儿玉簪儿却也会两泪抛珠神情如醉,怔怔地呆在椅下,莺看着更明白些她是个什么样善良的女孩子,不禁又去握住她一只手。 玉簪儿仰着面进一步央求:“夫人,您跟傅夫人有很深渊源?” 莺轻轻点头,轻轻道:“我想,跟你讲无妨……” 玉簪儿急忙跪下。 莺拉她起来,笑笑道:“你听说无玷玉龙?我是他老人家的儿媳妇,老人家和傅太夫人师门手足情胜同胞。 我的丈夫南天燕子受业傅太夫人门墙,家母跟太夫人结义姊妹,太夫人却又是三家叔的螟蛉女儿。这就是我与傅家人的关系。” 玉簪儿听着惊喜欲绝,她顿时忘记了一切苦难,色舞眉飞跳着酒涡儿娇笑。 莺笑笑又道:“傅家子弟门人从不做亏心事,顶天立地磊落光明,我们来此开张镖局又何必包藏那么严密,甚至还要改姓易名? 要知道我们并不怕和珅,更无论令亲水秋痕先生,所虑在我不犯人人来犯我,我们的种种掩蔽布局,无非避免无谓麻烦。 水先生企图颠覆满人天下,忠臣义土居心我们未敢厚非,但媚视奸相就未免有失英雄本色。至於助暴流毒不择手段,枉法贪赃残害忠良,我们忝属侠义后起,自要暗中地加以制止。 水先生如果不知改过,坚持成见必欲剪除傅家子弟门人,我们就只有挺身出面起与周旋,到头来只恐他侮之莫及。 姑娘,你能早一天离开大通局早一天好,你的事我无不帮忙。马家长辈远在新疆,我固可权作几分主意,惟必须跟纪翠详细商量,我认为你大祸迫近眉睫,此事委实因循不得。你明天晚上相机再来一趟听取回话。 不管怎么样,我决定送你前往哈密暂住,早晚我总设法成全你宿愿获偿。现在请回去吧,处处事事务须谨慎,在你还未动身上路之前,假使让令姊察出破绽变生仓卒,我将无能为力。” 说着,她亲自为她罩上笼发黑帕。 玉簪儿感动个泪下如绳。 玉簪儿走了,莺立刻教小萱去请纪翠。 纪翠刚才回来挨了莺一顿严厉斥责,斥责他自命风流下流无耻。 这位爷好强,自尊心很重,可是他讲理,错了认错,输了认输,当时他俯首受教,惭愧得无地自容。 事实上红娘子存心排布美人局,他总算矜持个始终不乱,说错,他错到那儿去?然而他认为不应妄想做柳下惠,一发千钧假使走错了一步儿染指上荡妇淫娃,势必至陷於泥沼不能自拔,将来何面目舆哈密老家许多弟兄姊妹相见…… 他负疚处在此,所以不敢挺撞来婶子。 这会见正待解衣就寝,小萱悄悄来请他,他要推辞,小萱就只说一句:“玉簪儿冒万险找你来啦!” 马上他乖乖的跟她重上后院小楼。 莺详细告诉他玉簪儿一切情形。 他显得万分困惑,终於他恭敬地给莺请个安,央求着道:“婶子,您千万另想办法,救救我,救救她……” 莺嘿嘿笑:“嗯,你、她?” 他说:“事未经请示爷爷,太太、爹和妈,我怎么好不告而娶?说纳妾那更不成话,我天胆也不敢。” 莺摆手儿道:“对,大爷,这是说关於你片面的顾忌。请再想想她,那天你在她屋里坐,阗无旁人,喁喁相对,怎么样向她表示要好,你自己晓得,假使你一无过火之处,她又何至於你钟情……” 纪翠他抢着叫:“来婶子,您冤枉了我,我们至多兄妹订交。” 莺点头:“够了,大爷,儿女之间那能像你说的这么简单,兄妹名称都不过当初一段时期遮盖跳板,到头来总还是恩爱夫妻。 一千对私交兄妹,一千对并蒂花开,这例子我们哈密几家人就不能少,譬如说纪珠大爷跟她的妈……” 她伸个指头儿指一指倚在桌沿的小萱姑娘。 姑娘不依,红着脸道:“干嘛不提他翠哥哥的宝妈妈和马大爷嘛?” 莺笑了,纪翠垂下了一颗头。 莺轻轻的拍一下桌子接下道:“女儿家小心眼,私交兄妹如果不能戍眷属,她会可疑被人看做暖昧行为,这种心理你必须明了。 要知道可怜女儿身终不似男孩子自由。错了认错是你可贵的美德,你可别辜负玉簪儿,妻或妾这等你妈决定,我今天以婶娘的身份要你承认她是你身边人。 你再听我讲,她是个有志气的姑娘,天涯沦落,身世堪悲,飘泊无依柳絮,难怪她一片痴心。 身居虎口,危机四伏,你不答应她,她决不肯离开大通镖局,甘为鱼肉或则自戕,她要是落个凄惨下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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