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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〇


  姑娘打个寒噤,急问:“妈,有什么事?”

  浣青看姑娘一身紧扎紧扣,分明事有蹊跷,心头一阵凄惨,两泪直流,哽咽着问:“梅……你……你杀了人?”

  姑娘愕然不知所谓,半晌强自拿定精神说:“妈,没有。四更天时光,我这里闹贼人………”

  浣青一顿双足,拖着银铃摔进屋里,摔在大圈椅上,说:“快讲,什么样贼人?”

  回头又对银铃儿说:“你,尽力量跑,火速替我把松家少爷少奶奶接来,告诉他发生什么样事,最好能请二老爷来一趟。去,快去!”

  银铃儿飞也似的走了。

  梅问这才把夜间一场惊险详细禀知婆妈,又说当时因为太太有病在身,婆妈连日出门辛苦,所以不敢过去惊动。

  又说前天一清早在文昌阁窗户上,看见了客厅那边什么样秘密。

  又说贼人必是恭侯五哥所讲的小静和尚徒弟张极。

  浣青听完了媳妇一连串的追速,认为可能分清皂白,心里稍为安定,这就把巡检老爷所讲的也告诉了姑娘。

  姑娘立刻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就要出去捉来邓妈讯问。

  浣青急劝忍耐,说这是有计划的诬陷,必定问不出事实,事已经官,只好由官,千万任性不得。

  姑娘愧恨交加,可是她还能从容地说:“婆妈,你是预备让我上公堂?”

  浣青说:“那有什么办法?你要知道,福三当年因为红叶大姊的事,跟我们家有怨。现在被告害在我们家里的是他亲信的跟随,他怎肯轻轻的放过我们?金珠与我们龙石两家有不共戴天之仇,他跟福三要好,还能不趁这时候从中假祸?

  安鲁媚事王府,像这样飞墙越屋的杀人命案,自然他管得着。他能给我们多大方便?孩子,情形太可怕,我不晓得你……”

  说到这儿,婉仪来了。

  她含着两滴眼泪,看住姑娘说:“小少奶,我相信你没有干错了事……我的女儿,可是情形太糟。

  那边宛平县到了,仵作由死的男人身上取出你的一只睡鞋。

  验伤的经过,认为伤痕与凶器符合,凶器是一枝女人用的短剑,剑靶上有你的名,嵌金的两个字梅问。

  邓妈她还敢对我说,你从上月十三日一清早起,常由文昌阁上面跳墙过去跟姓金的会面,常常跟宝莲吵嘴……”

  听到这儿,姑娘咬响满口银牙,两条腿这一攒劲,跺碎脚底下一块斗大的铺地红砖。

  她是万分捺奈不住,翻身刚要出去,角门上安提督安鲁带着大批人一拥进来。

  婉仪、浣青迅速向前左右拦住了姑娘,她们俩不约而同的,靠在姑娘两边耳朵上说了两句不约而同的话。

  姑娘直挺挺的跪下了。

  她拜了两位长辈三拜,站起来说:“太太,婆妈请你相信我,我华梅问决没有丢龙家面子的丑事。

  但求洗清不洁之名,我就死也无怨。命运支配了我……我死后,必须通知我的妈,弟弟妹妹,替我申冤雪恨。婆妈,我走……”

  婉仪、浣青再也忍不住了,他们不禁放声痛哭。

  这当儿有人自姑娘床柜子搜出另一只睡鞋。

  翎顶辉煌站在厅上的安鲁安大人,他却不管什么秽亵忌讳,一伸手抢去鞋,颠倒看了看拢到袖中,得意地高声笑道:“人证物证俱全,这还哭什么呢!年轻轻的守节,何苦……”

  冷不防姑娘猛的窜过去,拍的给打了一个耳括子。

  姑娘是使了几分劲,安大人个子虽大可也吃不消,顿时摔倒墙脚下,满口喷血。

  他带来的人马上喊起来,把姑娘包围上。

  跟随搀安鲁挣扎起立,他大叫:“反了,反了,绑起来,带走!”

  那些人有的弄出家伙就待缚人。

  姑娘说:“安鲁,你要死还是要活?要死我教你一个也别回去。要活让宛县平县知县进来,这是地方官的事,我要跟他走。”

  安鲁又叫:“混帐,我非要亲审你!抓!抓人!”

  那些人蜂涌上前去。

  姑娘抖动两臂,一个个都躺下了。

  眼见分明不了之局,红叶恰好赶到,这位少奶有办法。

  她一来就把梅姑娘推进屋里去,自己守住屋门口对安鲁讲话。

  她说:“安大人,这案,清浊明昧未分,名誉重于性命,岂可偏信一个老妈一面之辞,胡涂批断?我们清白传家,知法守法,决不逃避罪搛。

  不过地方上出了事,当然应归地方官办理,我们家姑娘愿意投宛平县,乃是合理的要求,步军统领不是父母官,似乎未便越殂代疱。

  这案必须由县转详列宪定识,这是国法。

  我们家姑娘也曾朝见过皇上,潘龙两姓也不是没有身份三瓦两舍人家,不了时我们尽可叩阍,恳求皇上点放刑官察办实情。

  大人过份逼迫,须防皇上见怪。眼前要想逮人,我们家姑娘未必就范,恐怕还不单是一个字僵!”

  安鲁他亲见过当时皇上在四海春菜馆会晤梅问姊妹情形,随后也听说官家对这一朵梅一朵菊如何赏识,听了红叶的话,他确是有点怕。

  但是官架子支持了他,他还不肯退步。

  安鲁说:“叩阍,你讲得很容易。缉捕盗匪,维持治安是我的职责,我要逮人!未必就范,你是打算拒捕?我对你讲,外面我留下五百人马,全面包围。”

  红叶道:“我们姑娘不是盗匪,也还没有扰乱治安,于步军统领职责上毫无关系。安大人,你说得太神气了,不正当的威胁,无所谓拒捕,千军万马在龙家人看来,算不了什么的。”

  安鲁大怒道:“难道龙家人真要造反?”

  红叶道:“这是大人的成见,不是龙家人的罪名,辇毂之下谁不知道潘尚书两代重臣,龙提督心存君国……”

  安鲁气得身摇手颤,他戟指着问:“你是什么人?”

  红叶随声答覆:“侍读学士松天虬之妻。”

  安鲁说:“原来你是松尚书……”

  说至松尚书,松尚书松筠适时驾到。

  松筠立朝有名刚直,骄傲,躁急目中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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