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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二


  那一天晚上,穿山蛇送信潘公馆,到底什么人收去呢?为什么安侯一点儿也不晓得的呢?

  原来收信的是婉仪老姨太,遵照松勇指示准备防贼的是英侯敬侯两兄弟,吩咐不让病中安侯知道的是浣青。

  不单是安侯瞒在鼓里,一家子老弱妇孺均无所知,这算是浣青和婉仪临事镇定的脚色,也就是她们婆媳俩治家紧严的好处啦。

  究竟这几天蓝妮并没来龙家寻仇,也没去松家打扰,她到什么地方去呢?

  可叹她这时候带着一身剑伤,潜匿在山西太原府她的一个师兄,赤脚老尼晚年新收的徒弟,叫做一朵云张极家里养疴哩!

  她那天由松勇剑下侥幸挣扎逃生,趁天还没有大亮,跳墙回去豫王府。

  小王金珠创痕犹剧,凶手在逃,一座精致的大花厅和许多好古董尽付一炬,尤其使他愤恨难消。

  这会眼看蓝妮那一副狼狈样子,简直有点像夜叉出现,他又那里还有怜香惜玉之心?

  当时听完了蓝妮一番直供不讳,金珠且惊且懑。

  他说他平日深居简出,素无积怨,此次横祸飞灾,殊为费解。

  又说蓝妮身家不清,来历可疑,私出寻仇,未免胆大妄为,此案一经官方追究,不难水落石出,包藏杀人凶犯,罪无可逭。

  隆格亲王现掌宗人府,岂肯饶人?一篇话言下大有逐客之意。

  蓝妮是什么样狠毒的女子,她又那里受得了这般冷落?

  恨极了一剑削掉金珠一只耳朵,立刻回去屋里,胡乱打了一个包袱,上屋走了。

  等到金珠那边使女老妈们喊出声来,她早是去远了。

  可是这一闹翻决裂,倒也便宜了金珠,当时他并没有昏倒,急切里检起削落耳朵,趁血热复给粘上。

  包扎未完,那些护院教师纷纷赶到问安。

  金珠一边吩咐追人,一边传进老夫子,立促备文步军统领衙门备案。

  文中不知道怎样搞的,却把玉镖统玉坚和前九门提督潘龙弼都给叙入,硬说行凶逃婢蓝琼,因与玉坚潘龙弼蓝奇等积仇甚深,潜投府邸,意存挑拨,诡谋不遂,遽出杀人。浴血归来,经加穷诘,正拟送官,不图反噬云云。

  步军统领安鲁接了这样文书,当即召见玉坚,玉坚报伤不到,却也就补了一纸节录。西山蓝家蓝太太,宝芬丈夫傅强傅守备,各有禀辞分呈鸣冤,搅得安大人心慌意乱。

  他原是胸无点墨的武夫,因为金珠来文提到潘龙弼,还算考虑了若干天,终于派人来传英侯问话。

  这天下午倒是安侯陪着英侯前往听传,安侯口才辩给,一张嘴直把安大人挖苦得体无完肤。

  安大人一光火,竟将两位少爷软禁衙门。

  浣青在家闻讯,她倒是一点也不着急,着急的另有两个人。

  这两个人是夜学古侠客的滥调儿,分别行事。一个迳入大内寄柬,一个却去安公馆安大人枕畔留刀。

  第二天一清早,安大人安鲁教他幕下的两位老夫子,向英侯兄弟转圜陪话。

  安侯这孩子小心眼儿,他不特不理人家解释,而且赖定统领衙门决不回去。

  事情都有那么凑巧,就在这天下午咸丰皇帝派了崔瀛崔总管莅临潘公馆,领带英侯入宫朝见。

  浣青以命妇服色出见这一位跋扈飞扬的官家心腹,据实诉说安统领传讯英侯兄弟,拘留隔夜未蒙释放。

  崔总管只听了拘留两个字,立刻咆哮着说:“安鲁这家伙简直胡涂,咱们家子弟,他也随便拘捕吗?成,有他的一场好看!”

  说着当即告辞,迳奔步军统领衙门要人去了。

  一会儿后,英侯安侯随着崔总管入宫。

  皇上的旨意只要英侯,然而崔总管有这个胆力,他认为安侯比英侯更标致,更会讲话,所以也要他去。

  他们兄弟在御书房朝见,英侯跪拜在地,抬头偷看这位咸丰皇帝,却原来就是那天在西城跑驴被流氓侮辱,由他出面解围,扬长而去的汉子,看了心里暗自好笑。

  咸丰帝可也把他们兄弟瞅得顶认真,他忽然由那铺着黄色缎子的大圈椅上站起来说:“你们起来。”

  小兄弟又磕了一个头,爬起并排站着。

  咸丰帝又觑了他们两眼,这便离开座位,背负着两边手来回踱方步。

  半晌,他又说一句:“我好像在那儿看见过你们,你们还记得吗?”

  英侯再跪下去回说:“臣,未……”

  咸丰帝猛回头,挥动右臂膊说:“你们不会忘记的。你们自然不敢说……你们还没得官别拘泥礼节,这里也没有人,站起来好讲话。”

  皇帝连说了三个你们,崔瀛便晓官家心里欢喜他们,一旁向安侯使眼色呶嘴,安侯几乎笑了。

  皇帝伸手指住他问:“你……不要跪下……叫什么名字?”

  安侯弯着腰回道:“臣存璞,字安侯。”

  皇帝大笑道:“存璞,你这样子聪明外露,还叫什么璞……得,这个没关系,我问你,这二十天以来,外面接连着出乱子,豫王府重伤十七八个人毁了一座大花厅。前些天晚上西山闹命案,很多人都说与你们的父亲有关。

  龙弼离京十几年了,怎么会与他有关呢?不过你们兄弟必有所知,不妨详细告诉我。”

  边说,边还踱他的方步。

  英侯存心让安侯回话,他只管眼观鼻,鼻对胸屹立不动。

  安侯不能不讲啦,他讲:“臣等兄弟少随松副将勇学习弓马,谊属师生。松副将长公子天虬学士,幼从臣父学艺,情同骨肉。

  松副将与玉标统坚两代结好朱陈,玉标统与镖客蓝奇亦属姻亲。

  标统长女宝芳,为学士天虬之妻,亦即臣等外祖母石氏之义孙女。

  因亲及亲,过从殊密,以此因缘,致招猜忌。臣闻豫王府行凶逃婢蓝琼,乃镖客蓝奇之甥女。

  其母蓝黛,早岁飘荡江湖,杀人放火积案如山,世称飞天夜叉,蓄怨结仇势所必至。

  蓝黛被狙潼关,蓝琼狐疑满腹,辗转来京,意图报复,因疑其舅,旁及他人,是夜屠杀蓝奇一家老弱,不留孑遗,仍敢回城迳入玉标统寓次行凶,差幸臣师松勇留宿玉家,一场决斗,枭獍负伤惊逸,此系寅初发生之事。

  金贝子告变谓为寅末,足见蓝琼行凶之后,重返王府,究竟是否故纵逃亡,因不可知,但捏做事实诬及臣父,显属包藏祸心……至于豫王府邸行刺放火一案,臣亦疑事因包藏蓝琼而起……”

  安侯说到这儿,咸丰帝笑起来道:“你很会讲话,怪不得你也来见我。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你父龙弼和前豫王裕兴确有仇怨,那是我知道的比谁都要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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