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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


   第八章

  高凌宇领先来到门外,不由一怔。世事变幻之奇之快,真是难以捉摸。─直以哀兵姿态,可怜今今地以被害者身份作壁上观的孙掌柜的叔侄,衣衫已经束扎得利利落落,各握了一条十三节亮银鞭挡在门外。

  “哈哈……”孙掌柜的笑声已超出了和气生财那种味道,颇似看穿…切,心安笃定的架势。而所有的牲口,都早已倒毙,居然没有弄出半点声息。

  高凌宇微怔之后,颇为欣赏地摇头道:“差点走了眼,二位是……”挑挑眉,孙掌柜的此刻是声大气粗。真有收拾残局主角儿的谱儿。道:“老弟,你不是曾经怀疑黑名单上另外一个人吧?嘿嘿,凡是应劫的一个也不少了,这你还不明白吗?”欣赏地,高凌宇耸耸肩。道:“莫非你是那个……”“倪超正是区区在下……”今夜这出戏真是精彩极了,几乎任何一个角色都很称职,本来这两人应该是扮演龙套角色,或者是小丑。可是在京戏中,丑的身份并不低,当家须生、净或者当家青衣花旦等的戏箱除了本人谁也不敢坐,只有丑可以,尤其是武丑。

  而这出戏似已近尾声,但压轴戏一定是精彩的。现在还不是最高潮吧?打量叔侄二人一眼,高凌宇道:“二位不是姓孙吗?”孙掌柜的道:“你自称叶青,你真叫叶青吗?”笑笑,高凌宇道:“驳得有理,尊驾就是名单上最末的一位,倪超?”倪超道:“孙者,人之儿也。明白了吗?”高凌宇爽朗地大笑一阵,道:“真正是一个比一个灵光,一个比一个高明,倪超!咱们真是有缘哩!”叔侄相视而笑,倪超道:“叶青,我刚刚不是说过,像你这么大方的贵客,我们还真舍不得你离开呢!”高凌宇道:“姓倪的,你是黑名单上的人物,也就是被灭口的人物之一,你打算干什么?吃了八顿饭没事作,想趁机扬名立万?或者以为姓叶的好调理,高兴怎么摆弄就怎么摆弄?”笃定地笑笑,倪超道:“想看看真的名单!”高凌宇道:“不必了!我刚看过,上面有你的大名。”倪超道:“我相信一老一少身上必然另有一张名单。”冷冷一笑,高凌宇道:“何以见得?”成竹在胸地,倪超长长地吁了口气,道:“我相信你姓叶的既非负责灭口的人,你的名字也该在这黑名单之内,但却没有你,所以毫无疑问,另有一张名单。要不,你必是那负责灭口的人。”高凌宇道:“我如果是负责灭口的人,和这一老一少早就有默契而取得联络了。为何要施加压力,他们才肯出示名单?”哈哈大笑,倪超道:“你大概还要继续演戏。由此推断,这盛会虽近尾声,可能仍有精彩的重头戏还在后头呢!所以照今晚你的一切行为看来,你的身份极高。”高凌宇道:“我老实告诉你,我也不是执行灭口令的人。”倪超道:“此话如果当真,另一张黑名单上必然有你的名字。听说比‘四十孩’、‘十孩儿’、‘十狗’、‘五彪’、‘五广’等杀手,及‘左右拥护’更高的锦衣卫中,还有三个身份更高,身手更高绝的年轻供奉……”高凌宇道:“在下太荣幸了……姓倪的,你如果非看名单不可,我已告诉你了,至少你已是榜上有名的人物,你为何击毙了所有的牲口?”暖味地一笑,倪超道:“名单上的人全死在这儿,只我一人逃生也没有意思,也可以说他们也不可能让我单独飞了。所以干脆,就请你连我也一并成全了吧2”冷峻地一哼,高凌宇道:“倪超,这伤心河野渡,十年当中发生类似杀伐事件不下于五七次,据说你一直是这儿看眼儿的人,是不?”倪超道:“不错。”高凌宇道:“就凭这一项历史,你已经是杀头两次也有余了。你可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老油子,你的装态扮相不好,工夫交关到家。”仰仰头,倪超傲然道:“过奖!”倪超已开了门户,孙愣子当然也算上一份,阉党组织严密,像这些人居然都不知道对方的身份。正因为如此,被诱来此,才会像一些龇牙咧嘴的饿狗,同归于尽。

  想想这些,高凌宇也不禁一股寒意汀心底升起。倪超道:“姓叶的,你是‘盘古旋’,还是‘轩辕斩’?”高凌宇淡然一笑道:“你看我够料吗?”倪超道:“姓叶的。如果你承认是二者之一,我们叔侄马上认命。算来算去,你八成是灭口令的执行者。”摇摇头,高凌宇道:“这话已经重复很多次了,俗语说:

  好话说三遍,狗也不喜见。你们叔侄二人架式都摆好了I何不以真凭实学来证明这件事?”孙愣子粗声大气地道:“姓叶的,我看你只有七斤的猪头,八斤的嘴,就会动嘴皮子。他奶奶的!我就不信你是个吃生米的货色,你的命运和他们一样……”吸口气,高凌宇道:“俗语说:命中只有八合米,走遍天下不受升。到了今天这地步,孙愣子,我劝你们大可不必太相信命运,还是由自己来决定一切吧!”两人眼色一交,两根十三节亮银鞭,一软一硬攻了上来,软的是孙愣子,鞭梢银蛇点点,如万蛇攒动;硬的是倪超的鞭,横扫直戳,有如一根银棍或银枪。冷厉的眸子互相瞄射,透过一重重的银墙光浪,瞄着对方的要害.鞭芒中人影交泻,人影中有鞭影缠绕。十三节鞭难使更难精,初练者往往会砸到自己,但练精之后,可软可硬,可作近袭远攻,也可作枪、棍、矛、戟兵刃用,更可取代流星或链子架。

  这叔侄二人鞭上的造诣非凡,攻守配合紧密,心意相通,默契自然良好。高凌宇感到压力无情,仅倪超一人,就比姓姜的高出甚多。

  屋外就是沙滩。深夜无星无月,溅起的沙尘在夜风中飞旋暴洒,除了“噗噗”衣袖声,那就是白骨断肠刀和鞭的破空之声了。

  喘着气,倪超道;“姓叶的,你似乎是两者之一……”高凌宇懒得理他,不过他自付:这些年来为报父仇,远去关外,足迹曾及大漠,闯出了名堂,也宰了不少的仇人。

  然而,如今想来,还不是被人利用,除去了异己?而他自己还沾沾自喜呢!

  固然,他杀的都是仇人,也是坏人。但就杀人本身来说,这又和姓姜的及“磨刀叟”等人有什么分别?他也相信,这一老一少身上必然另有名单,也必然另有绝世高手在等着他,这不就是恶性的循环吗?世事有成必有败,有生必有死、如能领悟此点.求成就不必操之过急,求之太坚。对于寿命,当顺其自然以终天年,不必过虑生死。

  这正是所谓一字不识而有诗意者,得诗家真趣;一偈不参,而有禅味者,悟禅教玄机。高凌宇虽在气血.未定之年,凡事却也能深入去看去想。

  这可能就是他知已知彼,立于不败之地的主因了吧?双鞭劲浪密集排压,刀焰晶芒如罗网天幕,无所不包,滴水不透。然而鞭花如饺龙出海、毒蛇出洞,有孔必入,居然能在高凌宇的衣衫上穿上三五个洞。

  倪氏叔侄十分震惊高凌宇的身法,认为是平生仅见,是造化之奇,速度之最。却又沾沾自喜,居然仍能在对方衣上穿上几个洞。

  这证明了一件事,这个对手硬,却并非办不到的事。这也许就是危机的开始吧?人类最大的缺点和不幸,就是不能把自己由痛苦中获得的经验移转给别人。

  因为真正的危机,往往像病入膏盲、回光返照一样,使人有一种兴奋。而喜色刚上叔侄二人的眉梢,绝对意外地,两根鞭梢同时被揪住了。

  有这种可能吗?使不可能变为可能,也就是危机逼在眉睫,而不自觉的原因。两人微怔,高凌宇闪电似的一旋,造成了视觉上的考验,他们的鞭已缠在他们自己的脖子上。

  白骨断肠刀来自诡异的方位,银蛇似的在二人腰上旋了一匝。血水竞像磨石四周,沟道中流出的豆浆似的,只不过这是红色浆液而已。

  孙愣子只感腰上四周一凉,退了两步低头观看,倪超不会这么愣,人在绝望中是心态落实的时刻:自老视少,可以消除奔驰角逐之心;自瘁视荣,可以绝粉华靡丽之念。而人在生命途程的尽头,万念俱灰时,往往会反扑归真,找回自我。

  倪超惨笑道:“我并非不知道……自己也在……在劫难逃……只是希望……能死在名家手下……如今我已如愿以偿,你……你大概是‘盘古旋’吧?……”腰的四周真像水磨四周疾淌的液浆,却仍然想支撑不倒,但眼珠已翻白。孙份子早已仆下,他的本名叫倪虎,叔侄二人一同上了路。

  高凌宇一贯的作风是先给敌人甜头,然后再出煞着。

  而老少二人一点也不惊奇,似乎知道倪氏叔侄也不过是多折腾一会而已。

  高凌宇又退回屋中,道:“应该还有一个人在候机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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