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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九


  用力搓着手,跺着有些僵冷的双脚,“银绝剑”鲍德似笑非笑地道:“你们又扯到南天门去了,这厢我们何老兄还在等着查问这件大事的详情呢,别光顾着瞎胡闹啦。”

  于是,秋离笑嘻嘻地面对何大器道:“好,前辈,你问吧,我逐条奉答。”

  摸了摸被雪水浸得湿漉漉的尚未干的须髯,何大器尽量沉住气,咳了两声,渴盼地道:“这件事,老弟,可是真的?”秋离正色道:“如此重大之事,岂能任意与前辈戏耍?”立即又眉开眼笑,何大器急切地道:“那几个叛逆——魏超能、朱伯鹤、邵达贵、李斌,可确是被你捉住了?”秋离点头道:“是的,就在后面柴房里关着!”何大器又忐忑地道:“你信上提过一笔,说那‘百隆派’余孽万三叶去邀请‘疯樵子’包二同前来助拳对付我们,那姓包的,呢,来过了么?”笑了笑,秋离道:“来过了,就在四天前的黄昏?”震了一下,何大器紧张地道:“你们干过了?”秋离道:“干过了。”

  何大器讷讷地道:“那么,你——赢了?”

  豁然大笑,秋离道:“如果我输了,前辈,我会是这么好端端的样子站在这里与你回话?”何大器并没有跟着笑,他突然长髯颤簌,老眼蕴泪,语声带着低哑地呛咽道:“者弟……秋老弟……你先救了老夫的再次性命,又携着老夫东奔西走,整日价照拂老夫这伤残之身,如今……你又冒着惩大艰险为了本派复位正名,惩奸除逆之事独自卖力卖命,老弟……老夫何幸识你,何幸交你……你对老夫,对太苍一派的恩惠,只怕我们是永生也难报答得完的了……”秋离连忙上前一步,严肃地道:“前辈怎么说出这种话来了?休说前辈你对我有过收养教诲之恩,便没有这一层,就凭前辈所遭受的欺压,太苍派所发生的篡位夺权逆行,我站在武林同道的立场上也不能漠视袖手的,前辈,人生在世,尤其我等江湖中人,最讲究的是这‘义’字,就为了这个字,连朋友都能两肋插刀,何况是前辈与我这种渊源?前辈,请莫再将这些事放在心上,否则,会令我感到‘有意施思’的难堪,那也就失去我对前辈效劳的意义了。”

  感动又唏嘘地,何大器沙着嗓子道:“老弟,你如此说,就越见你志行之高,涵养之佳,心性之诚……老弟,老夫实在无法再向你说什么废话……但,老夫却非得尊重地讲一声不可,千恩万谢!”

  秋离微微躬身,低沉地道:“受之有愧,前辈,受之有愧。”

  这时,憋了好久的马标再也忍不住了,他嚷道:“暖,这算怎么回子事?大家自己人,一下子却变得文绉绉,酸兮兮起来了?何老爷子,你谢他作甚?这根本就是秋离小于该做的事嘛,理所当然,凭什么谢他?好了好了!让我们商量一番怎么接出葛老儿来正名复位才是正经,光在这里你谢我推,你谦我让能搞出啥个名堂?”“金绝剑”衣帆也含笑道:“不错,全是一家人,用不着客气,一客气反而显得生疏了,来,秋老弟,你先说说看,对太苍派正名复位的事有什么高见?”秋离笑道:“这要请示何前辈。”

  何大器忙道:“不,老弟,你先说说看。”

  周云出催促道:“秋兄,快点麻,你怎么就这几天竟变得婆婆妈妈起来了?”一瞪眼,马标也叱道:“该打屁股!”

  连连摆手,秋离无奈地道:“好,我说,我说就是——”顿了顿,他正色道:“这一天,太苍派的一干叛逆们除葛掌门的那位三师弟外,其首要人物可以说一网打尽了,现在的形势是对我们绝对有利的,叛徒们业已陷入群龙无首的情况下,我认为,只要何前辈由我们保驾回去,再将老掌门葛世恒救出来,则对方那批乌合之众必可不击而溃——便是他们企图抵抗,亦不用费什么功夫即可将之歼灭。据我想,太苍派中,叛逆者仅是一小部分而已,大多数都应属于效忠原掌门人的,如今他们之所以不得不同流合污,恐怕也是在重压下含辱吞声,他们心中,一定并不甘服,并不拥戴那些少数叛逆者,只要原主重出,这批人便会立即响应归顺了,何前辈,我说得对是不对?”何大器由衷地颔首道:“完全正确,反叛派下的弟子,全是朱伯鹤他们几个人直属的徒子徒孙,数目不过只占全派弟子的三分之一,约有两百人左右,而掌门人与老夫手下调教出来的弟子,则在四百人上下,只要一旦葛掌门师弟与老夫重回派中整顿,则老夫可以保证这批人会闻风而来,并肩同战!”

  又叹了口气,他接着道:“说来也是惭愧,老夫与掌门师弟太过疏忽,同时也未料及大师叔他们竟然如此心狠手辣,甘冒天下之大不韪,施行篡位夺权之举,因此一上来我们便栽了筋斗,空自掌握着大部分弟子,却未曾发挥出什么作用……”秋离静默了一下,道:“现在我们且将当初的失误放在一边,现决定以后的重大步骤:第一,我们要正名复位,在这个原则下,我们首先至‘百齐镇’东面的‘蛇背岗’救出葛世恒老掌门,收拾了他那位排三的师弟,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段扑入‘太苍派’的总坛,将几个比较硬札点的叛逆摆平,再向门下弟子正式宣布,原主复位,奸徒业已遭擒的事,告诉他们,‘太苍派’从今以后仍然沿传正统,基业还帜——这样,正名复位的大举算是完成。”

  踱了两步,他接着道:“这个步骤妥当后,跟着就要开始第二个步骤——肃奸清逆,凡是魏超能他们几个人的属下徒子徒孙,全部逐出门墙,永不赦恕,如此一来,则余祸根除,不至再生变化;这些人若有不肯从命的,便由我们来对付!”

  何大器十分有把握地道:“这件事大约就不用劳动各位大驾了,肃奸清逆的事,老夫可以下令我方的手下弟子执行——老夫想,他们是巴不得藉此表明心迹的。”

  笑了笑,秋离道:“那时优劣已现,胜负立分,我想,那批贵派的忠心弟子们就更该揭竿响应,膺服旧主了!”

  搓了搓手,何大器汕汕地道:“老夫知道老弟你在不满这批人的懦弱,但是——唉,他们也有苦衷,老弟,力有不逮啊,在人屋檐下,怎么不低头?”秋离笑道:“便算他们是力有不逮吧,这一次前辈师兄弟回去展开重整门楣的行动,二位这批昔日弟子可需要着实表现一番了!”

  连连点头,何大器道:“老夫想,这是必然的……”此刻,周云忽问:“何前辈,叛逆中的小角色全被逐出门墙,那么,为首的几个呢,又该如何处置?”犹豫了一下,何大器苦笑道:“这要问过掌门师弟之后才能决定,但老夫之意是……至少得叫他们这几个人面壁思过十年!”

  秋离大大摇头:“太轻!太轻!”

  怔了怔,何大器问道:“老弟,你的意思是?”秋离平静地道:“在这件事上,前辈,我只是建议而已,因为我无权干涉贵派的家务事!我的浅见贵派派规可列有对篡位夺权、残杀掌门兄尊的叛逆如何惩治的这一条?”为难地垂下了视线,好半晌,何大器才低沉地道:“有秋离道:“怎么说,对这种叛逆处以何刑?”叹了口气,何大器道:“你知道的,老弟,在武林门派中犯了这一条大罪的人会得到什么惩罚,若按他们所犯的派规来治罪,他们就全别想活了……但,唉,彼此全属同门手足,魏超能更是尊出老夫两辈以上的长者,如说要置他们于死地,委实也于心不忍,下不了这个辣手碍……”点点头,秋离道:“我也早就知道前辈下不了这个辣手,所以,我业已思筹了一条折衷的办法,尚请前辈斟酌。”

  何大器忙道:“老弟,你说说看。”

  秋离缓缓地道:“废掉他们的武功,然后,令其面壁思过十年,这样,比要他们的命及被逐出门墙要慈悲得多,象这类人,废掉武功对他们来说有益无害,免得他们再依仗着那几下子把式去为恶行歹,这与其说是残酷,还毋宁说是仁慈;而不杀他们,也因为他们尚有一点难得的善心——未曾将老掌门葛世恒干掉!”“金绝剑”衣帆微笑抚掌道:“很好,老夫十分赞同秋老弟的建议!”“银绝剑”鲍德也道:“合情合理,有严有宽,亦惩亦恕,这条法子是再好不过了,何老兄,你认为怎么样?”沉吟了片刻,何大器道:“好吧,我就如秋老弟的说法向掌门师弟提议。”

  秋离果断地道:“多承接纳我见——前辈,什么时候走?”看了看大家,何大器讷讷地道:“各位的意思呢?”衣帆笑了笑,老谋深算地道:“我们后天再启程吧,好好歇上一日,恢复点疲劳,然后,梅姑娘,马老弟便由云儿护送回‘小青山’休养,此间事了,我们再返‘小青山’聚合,梅姑娘与马老弟的伤势,大约已可以勉强行动,慢走,不会有碍的:“马标在一愕之后,立即抗议道:“不,前辈,我也可以前去凑合凑合呀,怎能叫我回去晒太阳捉虱子空闲着?”周云也急道:“师父,弟子想跟着一道——”摇摇头,衣帆道:“马老弟旧创尚未痊愈,跟着去,并发挥不了什么力量,而且,更无形中替我们增加累赘,这是实话,梅姑娘的情形也相同,所以二位最好不要随行,至于云儿,正须沿途护送马、梅二位返山,怎么可舍此重负一心只想随着秋老弟与为师等去逞那匹夫之勇?老夫之意,就此决定,大家无庸再为此事争辩了,有关何兄太苍一派正名复位之举,老夫相信,在坐诸位,不论参加此事与否,何兄的感念也全是一样的……”何大器连连点头道:“不错不错,衣大哥说得对,马老弟,梅姑娘,周少兄三位也就不用跟着去了,何况马老弟及梅姑.娘还带着伤!”

  秋离亦道:“就这样决定吧,后天周老友便伴护着大哥及瑶萍回‘小青山’,何前辈的这端子大事,有衣鲍二位前辈及我效力业已足够了。”

  一看这场面,马标知道要想跟着去也不成了,他只有满心不情愿地咕映着道:“好吧,不去就不去算了……”梅瑶萍更是爽落,她笑道:“我不给你增添麻烦,秋大侠,我乖乖地跟着大哥及周云回去也就是了。”

  “嗳”了一声,秋离笑道:“很好,这才听话!”

  横了秋离一眼,梅瑶萍啐道:“死鬼!”

  座上各人全不由笑了起来,笑声里,秋离又象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开口道:“何前辈,关在后面柴房里的几位仁兄,前辈可要先和他们见上一面?问几句话?”略一犹豫犹豫,何大器道:“老夫看,不必了吧?该知道的事都已知道,已经发生的事亦已发生过了,现在问他们,又能问些什么呢?”顿了顿,他又苦笑道:“而且,魏超能是老夫的大师叔。

  朱伯鹤,邵达贵等人也是老夫的滴系师弟,在这种情况下见了面,彼此之间未免都有些尴尬,再说,在规矩中,老夫于此时此地审讯他们,也有些不太合适,这是掌门师弟的事呐!”

  秋离想了想,顿首道:“也罢,全看前辈的意思了。”

  衣帆深沉地一笑道:“何老兄说得对,在现在的状况下,他与他同门的尊长手足见面确有些窘迫,固然他们全是叛逆之徒,但渊源仍在,何老兄说起话来,就有点不好开口了,即使开口,他又说些什么好呢?还是不见他们算了。”

  呵呵一笑,鲍德道:“不过,迟早也得见面哪,从后天我们带着这几个宝贝启行开始,不就朝夕相处了么?”衣帆正色道:“是的,但那时场面不一样,气氛迥异,双方的难为处也就可以减少到最低的限度了。”

  朝着秋离,何大器低声问:“秋老弟,他们被你伤得不重吧?”眨眨眼,秋离道:“不算太重,但是够他们躺几天的,我已经请过大夫替这几位诊治过了。”

  马标接口道:“而且也给他们添了些御寒的衣物被褥,虽说他们全睡在后面柴房里,但也包管冻不着。”

  哧哧一笑,秋离道:“前辈倒还关心这几位叛逆哪!”

  叹了口气,何大器伤感地道:“他们不仁,老夫却不能不义啊!”

  搓着手,马标又问到另一件事,他侧首道:“衣前辈,那两个送信的镖师可是与各位相偕而来的?”衣帆笑道:“不,他们先走,这两位漂师交到信,索到收条之后,立即又马不停蹄地赶下了山,有些象八百里快马的驿差般急,好在秋老弟信中言及此地老夫记忆犹新,用不着他们引导也能找得着。”

  他刚说到这里,鲍德忽然嚷道:“身子已是暖过来了,心却是冷的呢,秋老弟,烫壶酒,暖暖心吧!”

  秋离大笑,连声答应着到里面去提酒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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