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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一


  第二十三章 恶胆相向

  楚清元的神情有些窘迫,急着解释道:

  “任兄,并非我有意推诿,所说俱皆实情,明知不能为而为之,不但害己,兼则害人,还请任兄体谅宽宥……”

  任霜白微笑道: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楚兄,一点也没有,而且我也决不会接受二位的帮助,二位目前的境况已够恶劣,何来余力再行他顾?助人的性质亦分很多种,我的事属于生死交关的一类,须冒性命风险,我与二位不俱这般深切情份,岂可贸然承此恩义?为人效死,乃何等崇高慷慨之举,授受之间,能不慎重?”

  顿了顿.他又道:

  “我也是实话实话,二位请勿见责,不论如何,对于倪姑娘的热忱血性,赤诚好义,我是非常感激的。”

  倪丽诗懊恼的道:

  “任霜白,我这个人的毛病就是轻常说话不经大脑,想到什么便说什么,也没去考虑到相关的后果,尤其我性子急,睥气躁,有时的表现难免流于草率冲动,一件好好的事往往给弄砸了;刚才我确是一番由衷之言,不是故意讲好听的来奉承你,帮人家忙,不单是看交情深浅,义理所在,更不容辞,你说对不对?”

  任霜白道:

  “那也要本身情况许可才行,总之,倪姑娘,我心领了。”

  这时,楚清元觉得十分无趣,独自默默啃食起夹肉馒头,倪丽诗也沉寂下来,隐隐中,松棚内的寒气似又凛冽浓重了。

  任霜白忽然开口道:

  “二位,唐百仞、司徒卫乃何方神圣?”

  楚清元急急吞下嘴里东西,差点噎住:

  “你问这两个家伙呀?都是黑道上的道友,他们和焦五福、阎东立、向山三个合称‘恶胆五毒”,可真是一个比一个来得狠、一个比一个来得毒,心黑手辣,不是些人凑的货!”

  跟着倪丽涛也气冲冲的道:

  “大家外头跑,场面上混,多少都有点情份在,偏偏这五个王八蛋却半点情份不顾,翻脸比翻书还快,一旦利字当头,十颗眼珠子就全红了,六亲不认,五股不分,豺狈虎豹也没那种凶恶法……”

  任霜白笑道:

  “你们和那五个结下梁子,约摸与利字有关?”

  倪丽诗坦然道:

  “人要吃饭穿衣,争来争去不过争的名利,名是假的,有了利才配谈名,银子可现实得很,缺少银子什么都别谈了;上个月初,我和清元得到内线消息,赶往漕河标购一票浸水霉米,里外全打点妥了,就在把银票解交‘漕运司’的前一晚,唐百仞却找上门来,强要我们分一半霉米给他,否则,则给总价一成吃红;看看来人穷凶恶极的一付德性,又顾虑他们手把子够硬,和清元商议好久,只有忍痛分一成米银给他们吃红,其实这哪是‘吃红’?简直就是勒索吗!”

  任霜白迷惘的问:

  “浸水霉米还有什么利头可赚?霉都霉了,当猪饲料差不多,人有吃霉米的?”

  吃吃笑了,倪丽诗得意洋洋的道:

  “任霜白,休看你刀法好,本事强,这五花八门的红尘歪道你却算门外汉,知道得太少了,且让我来点拨点拨你,也好叫你通晓些世故;所谓霉米,不过是个藉口,是种掩人耳目的说词,反正官粮嘛,偶而船运出事,翻一船是翻,翻两船也照翻,换句话说,一般米浸水,‘漕运司’的官儿便上报两船、三船不等,多出来的好米亦同霉米一遭卖了,价钱却算霉米的钱,你想想,浸水的霉米当牲口饲料卖,好米也算霉米的价,我们标下来其中有多少盈利可赚?发大罗。”

  任霜白恍然道:

  “原来里面还有这么个窍门,怪不得你们急着去争去抢?这可是桩发财的营生。”

  倪丽诗道:

  “发财是发财,这种机会到底是不常有,粮船总不能成天翻倾,那就不像话了,因此偶而碰上一次,便是天降银子的大好良机,得赶紧钻门路,找内线,攀交情,一切打点妥当,即可标下霉米转手脱售,这一进一出之间,差价何止三倍五倍?等于窝在家里坐收滚滚钱财!”

  任霜白颇有兴致的道:

  “二位这趟标得多少霉米?”

  倪丽诗情绪高张,兴奋的道:

  “三千五百担,你说这数字惊人不惊人?三千五百担哪,卖主我们早找好了,只一转交存库押单,银票即到手,赚得好不痛快!”

  楚清元无精打采的道:

  “就因为赚得太痛快了,引得那五个东西贪念大起,自食其言,悍然撕毁原先的约定,居然狮子大开口,将—成吃红提高为五成吃红;娘的,我们辛苦钻营,耗费心血又投下偌大本钱的这票生意,他们真当成天上掉下来不劳而获的了……”

  任霜白道:

  “这‘恶胆五毒’的确过份,强行吃红已属非是,吃一成变成吃五成,更乃欺人太甚,难以容忍,换做我,也一样不能接受!”

  倪丽诗挫着牙道:

  “原是这么说呀,我们当然不肯,谈判几次,他们坚持不少,我们分文不加,越谈越僵,那五个东西马上翻脸,跟着放出狠活来要杀要剁,在双方力量悬殊的情形下,我和清元只好忍一口气,走为上策,谁知我们退一尺,他们逼一丈,竟沿途追撵下来,果真是要劫财灭口的架势!”

  任霜白道:

  “你们不是对了一个仗了?”

  倪丽诗恨声道:

  “可不?那一仗我们落了下风,我背上还挨了那司徒卫一锤,至今犹隐隐作痛,幸亏我们跑得快,‘恶胆五毒’当场兜截不及,在后头大呼小叫,一路追赶,好不容易才在十多里路之前抛开他们……”

  楚清元悒郁的道:

  “十几里路并不算远,是否已抛开追兵实不敢说;我一直担心被他们追上,那就麻烦大了。”

  倪丽诗横了楚清元一眼,道:

  “这种天气,又在一片荒山野地里,他们生了天眼通、顺风耳?就那么容易找到我们行踪?”

  任霜白轻描淡写的道:

  “追上了也无啥要紧,了不起拼杀一番就是,还能怎的?”

  楚清元摇头道:

  “怕拼不过,我们已经尝了一次,那五个家伙功夫相当硬扎!”

  任霜白道:

  “不用担心,还有我……”

  楚清元呐呐的道:

  “任兄,你亦身子不便,怎敢相累?”

  任霜白道:

  “当然最好不要横生波折,我的伤势正在合口,能不牵动伤处就尽量不去牵动,然则到了必须挺身而出的关节上,莫不成只隔岸观火?我办不到。”

  楚清元不期然升起三分愧意,干笑着道:

  “任兄慷慨豪义,舍身为人,且为不甚相干之人,大度如此,我比不上……”

  任霜白哂道:

  “你将我高抬了,楚兄,我还没有那份修行,不过遵从江湖传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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