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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


  阙离愁道:

  “胜败兵家常事,何来奇耻大辱之有?我练了一辈子刀法,也有失手于人的时候,一个习武者,谁敢夸言独尊天下、唯我称雄?”

  任霜白低喟一声:

  “他要有前辈你这样的豁达想法,早就天下太平了……”

  另一句“我也少受恁般折腾”的话却忍住没有出口,只跟着又—声叹喟。

  阙离愁放下钓竿,徐徐的道:

  “记得当年我并不曾难为他,虽说是他找上门来,咎由自取,我亦一马放过,笑而置之;年轻朋友,对一个强行试招落败的人而言,我自认我的做法已够得上宽宏大量……”

  任霜白无奈的道:

  “屈寂耿耿于怀,提起来就咬牙切齿的有一件事!”

  闸离愁回思着道:

  “无非他输了招,仅此而已,还有其他什么事?”

  任霜白神色略带几分尴尬:

  “前辈在挫败他的当口,听他说,是用刀锋挑断了他的裤腰带?是他连翻了几个斤斗,才堪堪扯住裤头,不曾当场出丑……”

  阙离愁笑了:

  “好像是这么个光景吧,我的用意,只在煞煞他的锐气,挫挫他的焰势,让他知晓人外有人的道理,手法是戏谑了点,但并无恶意,否则,那一刀下去,固可割断他的腰带,又何尝不能绐他来个大开膛?”

  任霜白道:

  “他却不这么想,他认定前辈是存心要他留下百年笑柄,贻羞天下,难以抬头。”

  阙离愁道:

  “屈某倒是挺会钻牛角尖。”

  顿了顿,他的眼睛对上任霜白的眼睛:

  “年轻人,你还没有明白告诉我,屈某叫你来,目的,何在?”

  任霜白老老实实的道:

  “他要洗雪这桩耻辱,前辈。”

  长长“哦”了一声,阙离愁道:

  “那么,他自己为什么不来?”

  任霜白道:

  “他已瘫痪了十余年,下半身感觉全失,移动艰难……其实,就算他健硕如常,来了也是白来,时至今日,他仍不是前辈的对手。”

  阙离愁一扬白眉,道:

  “怎么说?”

  任霜白道:

  “事实是,一个残废了十余年的人,生活起居已属一种累赘,又如何再在武功上续求精进?既令他不曾成残,埋头苦修,前辈的艺业却也未尝停滞,必亦随日俱增,当初双方的差距,仍然维持相等的悬殊,屈寂便来了,脸上那把灰,怕还是抹不去。”

  阙离愁有些感慨:

  “不过,我也老了……”

  任霜白正色道:

  “前辈,人老,刀不老。”

  眼瞳中闪过一抹光亮,阙离愁道:

  “好,好一个人老刀不老!”

  望着任霜白,他又道:

  “你这么一引伸,我明白了,年轻人,姓屈的是要你代替他来出那当年的一口气?”

  任霜白低声道:

  “是。”

  静默片歇,阙离愁缓缓的道:

  “年轻人,你是个清眼瞎子?”

  任霜白抬起面孔,正对老人:

  “我是!”

  叹息一声,阙离愁道:

  “我看,屈寂十有十成把那套‘劫形四术’的邪异刀法传给你了。”

  任霜白坦然道:

  “这便是他逼迫我来的代价。”

  阙离愁若有了悟:

  “姓屈的这个人,好像不怎么讨人喜欢,也包括你在内,嗯?”

  任霜白颔首:

  “九年多了,我没有—天喜欢过他,虽然,我曾经尝试过。”

  阙离愁搓搓双手,道:

  “好吧,我成全你便是,年轻人,屈寂可揭明了要你如何替他‘雪耻’?”

  任霜白道:

  “必须照演当年的情景,只不过把对象调换过来。”

  居然还能哈哈一笑,阙离愁捻着白胡须道:

  “割断一根裤腰带,记恨就记了—十六年,姓屈的这份人味,实在不怎么样,年轻人,你跟他九年多,难为你日子是如何熬下来的!”

  任霜白道:

  “一个字——苦。”

  站起身来,阙离愁拍了拍裤管:

  “这样吧,咱们来个不伤和气、又兼俱印证高下的比试方法——年轻人,我不想伤害你,大概你也不怎么情愿松动我这一把老骨头吧?”

  任霜白点头:

  “不错。”

  阙离愁提高了嗓音:

  “看到眼前的这潭湖水啦?”

  任霜白道:

  “不就是前辈垂钓的‘玄波湖’么?”

  呵一口白气,阙离愁道:

  “正是,这‘玄波湖’湖水纯净清澈,可以入口,打眼望去,几能直透湖底,水而下游鱼可数,悠然来往,如今,我们可要打破鱼儿们的—片祥和了,年轻人,由你我分别出刀,只以一招为限,看看谁把水底下的游鱼挑起得多,谁就算赢,你说怎么样?”

  任霜白微笑道;

  “敢问前辈,赢了如何、输了又如何?”

  阙离愁早已成竹在胸,眯着眼道:

  “你若赢了,我不劳动手,自断裤腰带,我如赢了,罚你今晚陪我老汉饮上一缸陈酿好酒,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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