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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三


  陪在他身侧的范明堂,过了好一会,才小心翼翼的道:

  “二当家,引我二姐夫爷俩前来见你,不知我做得对是不对?”

  靳百器苍黄的面庞上绽开一抹疲惫的笑意,笑意自阴翳的幽茫中挣出,竟显得僵凉了:

  “没有什么不对……明堂,他们父子的及时伸援,不正是我们如今所最需要的?”

  站在阶下的崔六娘回头道:

  “你也别连想太多,二当家,他们这是报恩赎衍,可不是施舍——”

  点点头,靳百器没有再说什么,不错,提到报恩赎衍,固然现实了些,至少亦扯不上“施舍”二字,但此情此境,他总觉得感受不同,真有如寒天饮水、点滴在心……。

  小山的背风处建有一座全由大麻石砌成的屋舍,砌屋的麻石采用规格相同的巨型石块,看上去整齐坚固之余,别有一种沉厚庄严的气势,屋宇分上下两层,前后以铁丝圈围出一片极大的活动空间,最接近的树木草丛也在十丈以外,因此有任何异况发生,都可以收到预先示警的效果。

  这个地方,叫做“回雁坪”,建筑物属于牟长山个人所有,原是供他日常堆集私货之处,只凭他一声令下,立即腾空,更打扫得干干净净,一干供需用品,也购置得非常充裕,五六十个人居住于此,三数月内都不必再添补什么了。

  非但如此,牟长山在“回雁坪”五里方圆之内,亲自布下了两道由他三十名手下所组成的暗桩伏卡,每一条大小道路,全在这些桩卡的监守之中,石楼外面铁刺丝网的范围以内,则另有十二个人分班巡逻,每两个人为一组,配有禀性凶猛的獒犬一头,其他重要通道,则择点挖掘陷坑、埋设响铃,总之,有关警戒方面的一切,他算是煞费苦心了。

  “鹰堡”这批不足六十员的兵将,亦由牟长山按照等级预先安排了寝居,一般兄弟,分住楼下四间大房,领头的几位,都在二楼上各据一室,靳百器的房间,尤其布置得明雅素净,一尘不染,此外,所有被褥用品皆为簇新,连冬装也都每人领取三套,靳百器的房里,则早就挂满一橱了。

  进驻“回雁坪”的第二天,牟长山已约定要替众家兄弟洗尘,席设六桌,共分两处,五桌在楼下前厅,一桌便摆在二楼侧室,打这天申时不到,就有牟长山带来的厨子开始升灶埋锅,匆匆忙活起来;他还另请了三位陪客,其中尹双月、林妙两个和“鹰堡”上下算是旧识,尚有一位他的结拜兄弟唐泰,大伙都不曾见过,但此人的出身来历,或不为众所知,靳百器心里倒相当有数,“大落星”唐泰,他可是闻名已久喽。

  道上有道上的传统,组合亦有组合的规矩,开宴之前,尹双月偕同林妙便先行下楼招呼一般兄弟去了,楼上由牟家父子、唐泰三个陪同靳百器、崔六娘、范明堂、苟子豪、徐铁军等寒暄,“鹰堡”方面,大头目以下包括“大龙会”投奔过来的卓望祖,都一概登不上台盘。

  牟长山先为各人引见过唐泰,这位“大落星”五官平板,身材粗矮,加以言词木纳,表情生硬,实在是貌不出众,形质凡淡,不过举坐皆是老江湖,除了靳百器之外,别人虽不知来将为何,却至少明白受得牟长山抬举之辈,必非泛泛了。

  崔六娘早已换过一身十分光鲜的浅紫色绣滚荷叶花边的夹缎裤袄,鬓边还插着一朵红绒小花,模样竟像办什么喜事似的眉梢眼角春风洋溢;她一面抚理着衣摆,一面以她惯有的大嗓门格格笑道:

  “看看咱们这身打扮吧,从上到下,由裹到外,全叫牟大户包裹归堆,一手包办了,这么个好主儿,却到哪里去找?我说大户呀,现在想想,和你作对委实不够聪明,早知你是如此慷慨大度的人物,我老身三十年前就跟着你跑啦!”

  牟长山喝一口茶,似笑不笑的道:

  “跟着我跑,我不敢当,只要往后你狼婆子别再暗里敲我闷棍,姓牟的就感激不尽,也受用不尽了!”

  崔六娘笑哧哧的道:

  “你放心,得罪你就那一遭,决不会再有第二次,我老婆子可是有天良的人。”

  牟长山转向靳百器道:

  “靳兄的住处,勉强尚可凑合吧?”

  靳百器微微欠身道:

  “很好,太好了,此日此时,能有这么一处安身之处,已不啻华屋锦室的享受,有劳牟兄费神费力,不知该如何申谢才是——”

  牟长山笑道:

  “申什么谢?靳兄住着舒坦,就是我的愉快,如果还缺少什么,千万别客气,尽管交待,他们自会有人去办,林妙留在这里专候差遣。”

  拱拱手,靳百器道:

  “牟兄设想周到,招拂殷切,事无巨细皆已安排齐全,就算在“鹰堡”当时,怕也没有现下的方便。”

  牟长山道:

  “好说好说,靳兄,‘回雁坪’这个地方,虽然谈不上什么设置铺陈,隐密性却不差,住在这里,安全较少顾虑,我派守外沿的两道暗桩,乃由我最精干的手下之一姜通负责调度,这小子脑筋活,反应快,多少能为你分点忧劳,里层的十二个人,便责成林妙带班,林妙的毛病稍嫌粗枝大叶,还得靳兄你严加督导……”

  崔六娘接口道:

  “你宽怀,大户,事情不能完全偏劳你的手下,我们这边也会派人轮值。”

  略一沈吟,牟长山道:

  “有关‘大龙会’方面的动静,我已经开始进行侦探,眼线是放了出去,但能有几许回收,实不敢言,而我忧虑的更不仅是这一端——就算得到正确消息,以各位目前的情况来说,是否有足够反击能力,亦必须先做考虑!”

  靳百器冷凝的道:

  “牟兄之言极是,这个问题,我也想过许久,大势所趋,却不得不为,如若力有不殆,也只好做一步算一步,尽其在我了。”

  牟长山正色道:

  “容我说句不中听又十分实际的话,靳兄,假设前面明摆的阵仗,乃是一场有败无胜的局势,是个绝地,你也会带头往里跳?”

  靳百器苦笑道:

  “不错,如此至少尽了心意,尽了本份,纵然夙愿难偿,虽死亦无憾了……”

  牟长山睁大两眼,道:

  “靳兄的意思,是但求复仇雪耻,不计胜败存亡?”

  靳百器肯定的道:

  “正是;组合破碎,基业不存,兄弟们肝脑涂地,血流成渠,生命的殒落,尊严的屈辱,身为武人,安得不报此仇?否则,活着亦就多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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