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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五


  语声未落,他颁长的身形已电射出门,寒山重不再稍有迟延,微微一闪,已沿着坐榻之下的秘道进去。

  从事情发生到现在,他几乎已陷入半疯狂的状态中,但是,在开始之初他虽然因为淬遭突变而心神俱伤,却只是一个极短的时间,在这时,他的冷静与机智又已恢复,他非常明白,空自悲痛于事无补,只有行动,追寻,才会发生力量,得到结果,或者,一种撼心伤神的突变,容易使一个人立即消沉下去,哀伤下去,但是,这种人将永不会成为英雄,寒山重所以能独霸一方,叱咤风云,便在于他有着过人的果断与毅力!

  沿着一条由上而下的石质狭窄阶梯,寒山重迅速奔下,他在这条曲折的甫道里东转西弯,目光尖锐的向四周探视,这条秘道,全由整块的大麻石所砌成,壁间,每隔十步有一盏荧荧青铜灯,现在,看去却没有任何启疑之处。

  到了尽头,那是一条钢质的窄梯直通上去,寒山重奔到这里,失望的停住了,倚在窄梯下默默仰望上面,上面,在窄梯尽头,有一个小巧的银质转轮,寒山重知道,只要轻轻转动那银质转轮,地面上一座庞大的翠石佛像就会连着底座移旋开去,上面,寒山重叹了口气,那就是他的书房心斋。

  目前,除非那掳去梦忆柔的人是呆子,否则,他断不会再匿藏于心斋之内,太真宫一定已经在展开搜索了,埋伏在太真宫外的浩穆勇士,现在一定已被召人协同搜寻,宫外战况尚未停止,但已经由浩穆院方面控制了全局,寒山重判断,那掳去梦忆柔的人,此刻不见得敢冒这个险,带着一个女人突过浩穆院的严密防卫!

  寒山重已大略推断出那可能掳去梦忆柔的人是谁,这人,一定知道太真宫极多的隐秘,因为,寒山重寝居之内的那条秘道,曾由他告诉了梦忆柔,以备在万一有敌人犯人太真宫并突破十韦陀的防守时作遁身之用,那条秘道,第一次开合时是没有危险的,但只要有人进去,它即会自动封合,第二次虽然仍可开合,却会在那狭窄的入口四周突然戳出二十八柄尖锥,这是专门为阻止发现秘密的敌人追击所用,而在尖锥戳出的同时,那张坐榻亦会轰然回复原状,如若不知此中奥秘,追击者必然极难躲开这双重攻击,但是,如若明白这机关的设计,则自然不会遭到丝毫损伤,寒山重未曾在秘道入口处发现任何血迹,而且,这条秘道入口又已第三度启开,这不是知道内情之人所为,还会有谁?

  知道太真宫这条秘道的,除了一殿双堂首要之外,连三阁阁主都不甚了了,除了一殿双堂的各位首座,就只有十韦陀的头领固光了!

  而且,固光早已奉有寒山重谕令,全权负责楼上寝居内梦忆柔的安全,不得稍有擅离,但是,无论在事发之前,还是当时,之后,却根本没有看见他的人影,在此刻此情,他除了有变,还会到哪里去?眼前,除了他的嫌疑最大之外,牵连上别人实在可能性不大。

  寒山重目光垂视,神色静默如老僧入定,他在灵活的运用着他的头脑,要倾注一切思维力推敲出任何一点可以追寻的蛛丝马迹。

  固光,是浩穆院银河堂堂主“丹心魔剑”金六的内弟,金六已经丧偶数载,他的妻子温柔贤淑,知书识礼,当其在世时,与金六之间夫妻情感颇驾,称得上相敬如宾,恩爱不渝八个字,固光幼时,因父母双亡,即随乃姐跟着金六,而金六爱屋及乌,也一直将他这内弟当做亲弟看待,事事为力,件件呵护,又在他十五岁时送交长白山“天池隐士”梁大痴为徒,习艺七年而还,寒山重对固光的精明能于十分欣赏,又看在金六面上,那时浩穆院称雄江湖已有五年,寒山重因为种种原因,便一力将固光提升为太真宫十韦陀头领,这个职位异常重要,负有太真宫内围警卫之责,固光也一直称职胜任,但是,他此刻却已蒙受到最大嫌疑,他是为了什么呢?

  他不可能遭到敌人伏击,寒山重静静的想着,因为太真宫左近一直有浩穆院所属埋伏监视,而且,寒山重与禹宗奇等力敌古澄及范标等人之时,拖的时间很长,如有变故,十韦陀早会出报,再进一步说,如太真宫内部有警,十韦陀未曾死绝,焉有仅让固光单独应敌再遭毒手之理?所以,固光决没有栽于外仇之手,那么,固光是叛变了,叛变了,但是,他为了什么如此?为什么?为什么?

  寒山重缓缓的移动脚步,在秘道中走着,祝成与白化民死时未及拔出兵刃,那么,杀他们之人一定是自己人,也只有自己人才会使他猝不及防,而祝、白二人原来派赴在梦忆柔门外,没有偷令,他们岂敢随意入室?这谕令之人,除了他们的头领固光,还会是谁?固光功力卓越,出手如电,他想这样做,是有能力做到的,还有花亮,他在出事当时自楼上奔下,形色匆匆,更在呼惊之后失去踪迹,这,一定是有意制造迷离,给时间予固光逸去,梦忆柔一定是在自秘道奔上心斋时被固光追上,再又逼人地道之中,梦忆柔身手灵活,武功也有根底,但是,寒山重摇了摇头,她不会敌得过曾为天池隐土之徒的固光,天池隐士功力之深博,寒山重是十分清楚的。

  踱着,想着,寒山重的一双入鬓剑眉越皱越紧,假如,固光此际尚没有机会出太真宫,他会匿在哪里?

  忽然——

  寒山重双手一拍,迅速跃出十丈,反手转向一盏青铜灯,于是,当那盏嵌在壁间的青铜灯转了一个对角的时候,这秘道中的大麻石已有三块缓缓移开,露出里面一条软为宽阔的暗路来。

  寒山重知道这条暗道一直通达太真宫外梦桥边,建筑得十分隐秘绵长。他足不沾地的迅速往内奔去,转了三个弯角之后,已遥遥望见笔直的甬道尽头,那里,离开出口尚有文许高下,一架精巧的,有如坐椅般的升降梯正静静的置放原处,顶头一个大滑轮,两条钢索通过滑轮连在那可以升降的坐梯两侧,另一条扯动滑轮的绞索便垂在椅边。

  出口在壁顶,是一个半圆形的铜盖,掀开铜盖,梦桥桥端的一块石也会跟着旋动,秘道里的人便可自那里出去。

  但是,寒山重苦笑了一下,假如固光他们不是白痴,他们一定会知道梦桥左近的防卫是如何严密。

  仔细检视那个坐梯周围,寒山重失望的叹了气,他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难道说,这条秘道他们没有进来过吗?

  慢慢行回来,望着这条空荡而一目了然的暗道,寒山重几乎已怀疑他们都消失在空气中了。

  这条处在他寝居之内通下的秘径,除了直接可达他的书斋之外,就只有这一条通往梦桥之侧的支道,其他,就没有了,现在两条秘道完全搜寻遍了,却连影子也没有发现一点,莫不成他们尚躲在心斋之内?但是,照时间算,经过寒山重与潘材等人的数次搜寻,其间相隔只有瞬息,却全未发现任何踪迹,且心斋之内一目了然,根本就没有可以匿藏之处,太真宫别的地方他们在这空间里又来不及去,那不在这条秘道里又到了哪里去了?

  双眉似打了一个结,寒山重的心里烦躁极了,他恨不得将太真宫一把拆毁,慢慢走着,他怔怔的望着手上盾斧,思维紊乱得像一团丝,忽然——

  在石墙的角隅里,有一种物体微微闪着黯淡的光彩,这光彩十分细微,假如不注意,是难得发现的,寒山重心腔一跳,迅速奔了过去,天啊,这件闪晃着淡淡光辉的物件,竟然是一个白金的描风钗!

  寒山重将戟斧挂向皮盾,伸出微颤的手要想将这凤钗拾起,但是,他的手却突然在半途停住了。

  这个精致的凤钗,尖端正指向石壁,钗尾却已裂开,这,会不会是象征着什么意思?

  寒山重缩回伸出的手,默默向四周打量,风钗是梦忆柔随身之物,又失落在这里,这即已表明他们曾经来到过这条秘道,但是,钗端指向石壁,钗尾破裂,这是代表着什么含意呢?这是偶然,抑是存心呢?

  双目凝注着凤钗,寒山重心中默祈:“老天,我希望这是她有意的,这证明她还活着……忆柔,你应是有意指引我,因为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因为我们要在一起过十辈子——”

  像是在骤然问被人狠狠打了一拳,寒山重全身一震,脑海里闪过一道强光,他几乎要失声大喊起来,是的,他记起了,他记起,在十年以前,在设计太真宫地下秘道之时,有一条秘道因为图线错误而被放弃,这条秘道决定被封闭的当儿,已经建好约三分之一了,寒山重记得当时曾以泥沙将这三分之一的通路填满,外面再以巨石封闭,多年以还,他早已遗忘,莫不成……莫不成如今竞被掳去梦忆柔的内奸加以利用了?但是,他是如何利用的呢?他是如何撬开巨石,散疏泥沙的呢?他又是用何种方法进出自如的呢?现在,已没有出口了啊!

  沉静了一下,寒山重注视着凤钗指向石室的位置,然后,他将风钗轻轻拾起,步履放得异常沉重的行向外面,在一阵轧轧声中,这条支道的入口,又已被那三块大座石闭拢,但是,寒山重却并未出去,他已轻灵得像一个燕子般飞贴上离地丈许高的壁顶。

  这条甬道,虽然较通往心斋的主径尚要宽阔,但全条甬道,内部只有三盏半明不暗的长生灯,人口的大麻石一旦封闭,光线已更形黝黯了。

  寒山重将皮盾与朝斧斜背背后,以一口至真至纯的内家精气将自己的躯体贴在壁顶,他满手心冷汗淫淫,屏息宁神的等待着,眼帘半垂,有如壁顶上固定的一部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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