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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


  寒山重正想着,老毒婆已走了上来,三把两把,已将他的上衣完全扯下,寒山重心头一跳,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那位叫巧儿的女孩子是否还在房内?他急忙满脸涨红的转头,老毒婆已接住了他:“别乱动,这房里除了老身与老骨头,没有外人的,巧儿早已出去了,小子,你安静点……”

  说着话,老毒婆已迅速而又小心的将寒山重全身衣衫尽除,冯万喜待在一边,喷喷的道:“好狠,这外伤少说也有几十处,亏你还挺得住……”

  老毒婆熟练的用净布浸了热水,为寒山重将全身伤口

  血污洗净,滚烫的水沾着伤口,就像火烙一样,寒山重不禁急剧的痉挛着,额上汗落如雨,冯老人在旁边撮起嘴唇,轻轻的向他脸上映着,边道:“忍着点,小伙子,就快好了,长痛不如短痛,老夫的浑家善除百疾,保管治得好你……”

  寒山重咬着牙,脸上的肌肉紧绷,双目痛苦的大睁着,老毒婆手脚不停,将瓶瓶罐罐的药粉,药膏,东调西混的敷到他的伤口上,当这些药物抹好开始包扎的时候,奇怪,伤口处不但已转为清凉,痛楚也随之大减了。

  老毒婆绝不迟延,她打开两个小锦盒,取出六根闪亮的金针与一柄锋利的玉刀来,一句话都不说,双手连挥,那六根金针已完全扎入寒山重的中盘六大重穴之中,但是,怪的是寒山重却并不感到疼痛!

  老毒婆用一块净布拭去额上的汗水,十分慎重的拿起三个只有拇指般大小的翠绿瓶子,这三个小小的瓶子形状十分雅致,晶莹无暇,滑润流灿,一看就知道不是一般平易之物。

  她打开第一个瓶盖,将寒山重的身子微微侧起,右手玉刀轻轻划下,“嗤”的一声,寒山重肩头那被噶丹血蚁所钉钻的红肿肌肤,已被割开一条深深的口子,乌紫的血液剎时泉涌而出!

  寒山重只觉得肩头一凉,随即打了个寒噤,好象全身的炙热都已从肩头的切口之中泻出了一般,跟着来的,便是一阵刺骨牵肠的巨痛!

  老毒婆神色凝重.,举目的四颗瞳聚集,精芒闪射,有一股特异的光彩,她仔细向切口瞧了一阵,举起玉刀,再向深处割了一下,然后,她的面孔上已绽开一丝微笑,但是,却更包含了极度的惊异!

  “嗯,那三只血蚁还钉在血肉里,这些毒物已老了翅膀,该是血蚁中最毒的母蚁,照时间算,它们早已钻进你的心脏了,但是,奇怪……为何才只钻进了肌肤寸许而已?”

  寒山重牙齿深陷在下唇之内,肩头的肌肤宛如被一点点的撕裂,他吸了口气,孱弱无力的道:“这……没有……什么奇怪……在下已用一口元阳之力将那伤处的血流经脉完全封闭……坚如木石……这三只血蚁竟然尚能钻进寸许……这才叫奇怪……”

  旁边的冯老头蓦的怪叫道:“好小子,老弟,你如此年纪,竟已有了元阳真力的造诣?”

  寒山重紧皱双眉,吃力的道:“区区……区区小技……实在……贻笑方家……在下……以此功保住心……心脉,才得延命……至今……”

  老毒婆瞪了她丈夫一眼,道:“老骨头,怪叫怪吼个什么劲?真是越老越迷糊……”

  她一面说话,已拿起一把小钳子,轻轻将那叮在血肉之内,尚在蠕蠕而动的三只血蚁钳子出来,望着这三只大如米粒,吮吻丑恶的毒蚁,冯老头在一旁也不禁呲牙,老毒婆用力一挤,已一一将这三个毒蚁捻死,她又换了那柄玉刀,像在刮豆腐一样,毫不容情的将周遭的肿溃肌肉削去!

  这刻骨的痛楚,使寒山重面色全变,他已将下唇咬出血来,却拼命忍住,吭也不吭一声。

  冯老儿又为他轻轻吹着凉,边赞道:“好小子,硬是有种!”

  老毒婆稳缓的用棉垫吸出了伤口处的污血,将一直拿在左手的翠绿小瓶倾下,一蓬淡黄色的药沫,已清香四溢的倾入切口之内,她迅速将伤处包了,吸了口气,又拿起另外那个翠瓶,面色冷肃的道:“小伙了,这瓶里装的是‘丹顶红’与‘七步绝’,只要一滴即可毙命,现在,你张开嘴,要吃下两滴。”

  寒山重痛得满身大汗,几乎已支持不住了,这时间言之下,不禁一楞,老毒婆一把捏开了寒山重的嘴唇,正色道:“‘丹顶红’与‘七步绝’为烈阳,‘龟花’之毒乃柔阴,阴阳交合,药性自调,小子,这叫做以毒攻毒!”

  说着,她已小心翼翼的半倾翠瓶,两滴殷红浓醇的胶液,已缓缓的滴人了寒山重的口中!

  剎时,寒山重像吞下两把火,全身即刻炙热如焚,他双目突瞪,仿佛口鼻生烟,五脏六腑,俱在一股可怕的热流中滚荡翻腾,寒山重觉得像掉在熊熊的烈火中,似绑在炮烙之铁柱上,这滋味,难受之极,活像十八层地狱的刀山油锅,苦不堪言。

  老毒婆毫不敢大意的凝视着寒山重的反应,过了约半炷香的时分,她已蓦的双手齐挥,在寒山重全身三百六十处大小穴道拍打起来!

  于是……如千虫万蚁在啃啮,似锋芒炙针在扎戳,人间的实质之痛,肉体之苦,只怕以此时为最了,他的意志与精神,几乎已承受不住这痛苦的凌迟般的煎熬,像被一片片的撕碎似的可怕……忽然,寒山重“哇”的一声,一大口一大口的紫黑色污液粘浆,己自他口中吐出,腥臭四溢,不能卒闻!

  老毒婆面色一松,长长吐了口气,停止了拍打,一掌抵住寒山重背心,一股热腾腾的暗流,已绵绵注入他身体之内,循着血脉流转。

  寒山重吐得几乎断了气,直到污液流尽,鲜血现出,老毒婆才停住了运气逼毒,洗擦净了寒山重的唇边污秽,又忙着将他全身如浆的汗水拭去,洁白的布沾上寒山重身上排泄出来的汗水,竟在剎那间变为焦紫!

  老毒婆将三个翠瓶的最后那个瓶子拿起,仿佛十分难舍而珍惜的拿在手中犹豫了一会,冯老头在旁边啧啧嘴巴,叫道:“别心痛了,东西还可以再寻到,人命去了却再也无法挽回了,快,快,老婆子,还等什么?”

  老毒婆横了丈夫一眼,捏开寒山重嘴唇,轻轻一倒,翠瓶里一股半透明的浅蓝色液体,已散发着一阵出奇的幽香,完全倾入寒山重口中。

  这时,寒山重早已昏死过去,四肢尚在微微的痉挛,鼻孔里气息粗浊,面孔滚烫如火,他的精神体力,已伐伤得太厉害了。

  老毒婆也全身汗透重衣,她拔出六根金针,将一件外衫盖在寒山重身上,微微喘息,神色疲惫,脸上透着灰白,看情形,她也像跋涉了千山万水,显得异常吃力。

  冯老头怜惜的望着寒山重,低沉的道:“好个硬朗的小伙子,有种,有骨气,受这么大的折磨,竟然连哼也不哼一声,真是一条好汉!”

  老毒婆洗净了双手,困乏的坐到椅上,向里间喊:“小巧儿,快给娘端杯茶来,可累坏了……”

  她又转过头望了躺在藤榻上的寒山重一眼,道:“老骨头,说真的,等我完全验明了这小子所受的内外之伤,实在吃惊不小,说真话,凭老娘这两手,什么奇毒剧创没有见过?到了老娘手里还不是照样回春?可是,今天这小伙子的伤势可真叫沉重,老娘奇怪他竟然尚能活到现在,换了个人,只怕早连骨头都化成灰了!”

  冯老头笑了笑,道:“所以说,这小伙子的生命力实在强!”

  老毒婆又吁了口气:“老骨头呀,刚才,老娘真担心这小子受不了治伤时的痛苦,真不容易,再硬朗的人,也恐怕不能支持一半呢?”

  冯万喜龇龇牙,笑道:“婆娘,你替人家治伤的时候,真是心狠得紧哩……”

  里间的门这时开了,巧儿已姗姗进来,手上端了杯茶,恭敬的双手奉给老毒婆,老毒婆满足的喝了一大口,道:“不狠心怎么治得好病?假如在十五年前你这老骨头中了‘蛇蛊子’的剧毒那次,老娘不当机立断给你勤勤恳恳除掉四肢,今天你这老甲鱼哪还能在这里与老娘讲话呀?真是不识好歹……”

  “别提了,还不是为了你这婆娘,为了一口气,硬要和人家‘蛇蛊子’较量毒计,我怕你吃亏,先找上门去和他斗上,结果自己反闹了个残废终生……”

  老毒婆瞪起眼来,四颗瞳仁一起发光:“谁叫你这老不死的充能先去呀?害得老娘为你几乎也栽了斤斗,再说,老娘取了那‘蛇蛊子’的一条性命,还不够抵偿你这老甲鱼的两臂两腿么?你简直是蛮不讲理嘛!”

  万喜苦笑了一下,平静的道:“不错,婆娘,你取了‘蛇蛊子’的一命为我报仇,但是,婆娘,你丈夫的手腿却永远失去了,永远也长不回来了……”

  老毒婆呆了一呆,伤感的垂下头去,深长的叹息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巧儿大眼睛一眨,赶忙过去扶着冯万喜,温柔的道:“爹,你老人家别再和娘吵了,爹的四肢虽然失去,但是,爹,你却使娘改变了往日倔强性子,甘心退出江湖与爹过那悠游日子,爹,这么多年以来,我们温馨而甜蜜的生活,还不够补偿你老人家的伤痛吗?”

  冯万喜深深的点着头,双目中流露着释然而带着点感伤的光芒,他叹了口气,道:“是的,爹已很满足,能与你娘与你这孩子团聚一起,不问世事,同享天伦,是爹今生最大的心愿,如今,爹已得到了,两条臂,两条腿,失去,也就让他失去吧……”

  室中,一片沉静,但是,却沉静得安详而平和,有着温暖,有着情,自然,也洋溢着天伦。

  老毒婆难得的温柔的看了丈夫一眼,立起身来,上去扶着丈夫,回头向巧儿道:“小巧儿,今儿个午饭由娘亲自下厨调治,还有,榻上的小伙子你多照应一点,可真是个好孩子哩……”

  巧儿答应着,目光在娘脸上溜了一转,又溜到爹的脸上,然后,停在寒山重的脸上,笑了笑,笑得欣慰而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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