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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


  声音飘过流水,飘进方家诸人的耳朵里,这一次,不伯方魁越发激动,每个方家人郁像吞下一口硫碘腌芥末,刹那间心火上升!谢青枫叹了口气笑道:“这一面之词可不能相信,方逸他不讲良心,我几曾折腾过他?甚至连一指头都没有点拨上身,这不是有意坑人么?”

  白莲寒着脸道:“事实胜于狡辩,谢青枫,逸儿眼前所受的待遇,你能说不是折腾?”

  谢青枫无奈的道:“白前辈,我与今孙,乃处于敌对状况,你总不会期望我把今孙供奉在头顶上吧?”

  白莲重重的道:“碎嘴!”

  娘的,真个翻云覆雨,说变就变。谢青枫居然毫不动怒,仍一派安闲的道:“看样子,白前辈,你是打谱见着活人就不认帐了?”

  白莲一反先时的和悦亲善,神态之严厉狞峻,直如夜叉出海:“谢青枫,好叫你明白,我们自开始就没有打算和你妥协,更休提接受你的要求了!方家人从不在威胁之下低头,以前不,现在不,将来也不,你触犯了方家人,只有死路一条!”

  谢青枫笑了笑,道:“那么,前辈刚才的承诺,等于放屁了?”

  白莲恶毒的盯着谢青枫,缓缓的道:“徒逞口舌之快,只会使你死得更为痛苦!”

  谢青枫指了指河水,从容不迫的道:“白前辈,在我死得更为痛苦之前,有几句忠言不得不尽快面禀;你们看到方逸,并证明方逸还活着,这都不错,但晓是如此,却决不意味着你们就能抢人到手,更制我于死。白前辈,方逸尚绑在竹筏上,竹筏隔着这里犹有一段水面,情况什么时候会发生变化,谁也不敢预料!别看只短短几丈远近,咫尺天涯,说不定在各位救得方逸之前,他已不是个活人了!”

  方魁一声大吼,咆哮如雷:“危言耸听,满嘴胡说,姓谢的,我们不受你的吓!”

  谢青枫淡淡的道:“那你们就动手试试,怕只怕,届时会有人后悔莫及!”

  白莲的神情有些阴晴不定,她在片刻的迟疑之后,突兀声似连珠:“小雄、小魁河上救人,珍儿侧面掩护,老爷子,我们合手并肩做掉谢青枫这狂夫——”

  第一个动手的人不是方烈,乃是那年轻的两个兄弟之一;这年轻人身形才起,左手五指凌虚勾曲,一股看不见的力道,已有如钢钳般涌向谢青枫咽喉。他倏忽斜走,立时亦知道了来人是谁:“方豪,你果然是阴毒成性—-”方豪一击不中,大旋身,那把缅刀便有如灵蛇也似波颤着暴噬而来,谢青枫再次回避,另一个年轻人亦已挟着一双短铁拐攻上;同时里,方雄、方魁两人仿佛大鸟腾空,飞掠河而,那位大姑娘则身轻若燕,早就扑向了水滨。

  事情演变到这步田地,显然已是无法善了——正如白莲所说,他们打开始就没有妥协的意思,而既然破裂,又破裂得这样彻底,谢青枫除了横下心来往绝处他法,亦实在没有第二条路可供选择了!

  当谢青枫“铁砧”闪电般策开那双短铁拐的一刹,飞掠河上砍待抢人的方魁,忽地发出一声疯狂的吼嚎,声音之惊恐骇怖,活脱像大白天里见到了恶鬼,方烈两口子不及围攻谢青枫,赶忙双双回视,这一看,也几乎各自咯出一口血来——原本好端端的在水面上打转的那具竹筏,怎么猛古丁就翻覆成筏底朝天啦!

  方雄与方魁兄弟两个人已来到竹筏上空,由于事起突兀,情急之下,他们也顾不得探究竹筏骤而翻覆的原因。首先是方魁背曲身,一个猛子便扎向水里,但见水花微扬,人已不见;方雄比较谨慎,落脚到筏底之上,筏底久浸于水,滑湿异常,任是方雄功夫极佳,亦连连跄出两步,才逸强站稳。

  河水悠悠,平静无波,翻了底的竹筏仍在近距离的范围内缓缓打转,可是,潜人河中的方魁却毫无消息,就像泥牛入海,踪迹沓然!方雄半跪在筏底边缘,骇急焦恐的情绪已将他原本颇为堂皇的容貌扯变了形,他双手紧紧抓住排竹的缝隙,明知无效却情不自禁的大叫:“二弟、二弟,你找着逸儿没有?你们爷俩倒是快点上来碍。”

  滩地上的白莲以泣血般的双眼望向谢青枫,而这位“青枫红叶”的神色却令她深感震撼了——那是一张多么冷硬酷厉的面庞,阴沉中含蕴着对世间所有不幸的洞悉与了悟,仿佛他早就知晓了一切结果,悲悯于生死的变数,亦包容了生死的变数!

  方豪和他的堂兄弟无视于河上的异状,只全心全力的攻杀着谢青枫;一柄“铁砧”在谢青枫手上,虽然起落如电,但只守不攻,他的冷静与方家兄弟的狂猛比较,明眼人一看即知,他仅仅在等待着挑选一个适当的下手机会罢了。方烈呆呆的注视着微微晃荡、却极其平缓的流水,蓦然间有了顿悟,他赶忙曾声吼喝:“这条河底下一定有古怪——雄儿千万不可造次,你拿家伙把竹筏砍散,或许来得及救人!”

  半趴在筏底上的方雄回应一声,反手抽出斜背肩后的“紫鳞刀”,手起刀落,一片“咋喷”声里,捆系着竹筏的绳索已连续断裂,当筏身散开,形成一根一根孤零的残褐色粗竹筒时,它们仍未顺水流去,依然在原先浮动的水面上旋动,慢慢地旋动!竹筏散开了,却没有看到人体浮现,不管是方逸或是他父亲方魁,俱告不见踪影!颤巍巍的站立在一根竹筒上面,方雄用力平衡着自己身体的重心,面容却如死灰—一他非常清楚眼前是个什么情况,人在陆上和在水里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世界,人要呼吸,水底下却如何呼吸?时间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就算闭息运气的能耐再强,怕也挺不下去了!

  枯候河滨的少女突然“哇”的一声悲嚎起来,双膝跪地,长声泣呼:“爹,爹啊,哥哥,哥哥,你们怎么不上来,怎么还不上来?”

  方烈望着河水深处,而河水的颜色青蓝得泛黑,像是大地裂开了这条幽遥不见底的隙口,拿一波轻涛淹覆这,把任何亵渎它的人都吸到了另一个空间——另一个无天无日,充满了冷寂灰茫的空间……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这位方家的族长仿佛一下子变苍老了,他沉重的挥挥手,嗓音暗哑的招呼:“雄儿,回来吧,你弟弟与侄子都没有希望了……”

  抖臂腾空,方雄一个筋斗翻身落地,他两颊抽搐,窒着声喊:“爹,我们要为二弟和追儿报仇,便方家人死尽死绝,也必得拼掉姓谢的一半!”

  方烈喉咙里起了一阵咕噜声,他仰天吸了口长气,扁着嘴唇道:“他必定要抵命……雄儿,只可恨他一条狗命,怎顶得了我儿我孙的两代人生!”

  这时,那从来到就一直不言不语的汉子,面容严肃的走了过来,朝着方烈哈了哈腰:“老爷子,时辰该到了,请容我这原是掠阵的角儿打一次前锋,生死报知己,也不枉与方家三代交好一场!”

  方烈烯嘘着道:“难为你了,金八,让我们一齐同转这道轮回吧!”

  于是,脸色透青,唇角不住痉挛着的白莲,猛一声叱喝:“超儿、豪儿,都给我退下!”

  方豪与他堂兄方超闻声之下,双双暴退,须刀和短铁拐舞织成一面强劲的网幕以断后,然而,谢青枫并没有乖机追杀,事实上,他根本就没有追杀的意思,光景倒像挑挑捏捏,随时告可随他之便的模样。河水无声,只是平稳又安定的向东流动,它像是永远都这么含蓄深沉,哪怕刚刚才吞噬了两条人命,波光起伏间,甚至不带起一圈额外的涟漪。方家人——方烈、白莲夫妇、方雄、方超父子,另外加上方豪与方珍兄妹,六个人站成一个大略的圆,圆的中心,是谢青枫。叫金八的汉子并不是圆阵中的一员,他独自走到滩地较为隆起的左侧方向,那里隔着圆阵约有丈许远近。谢青枫拿眼睛估量过,位置正好是他背对着两肩当中的死角。不错,金八挑拣了一个好地方。方家人的六张脸,宛如六块棺材板,不但又硬又冷,外带着死亡气息。谢青枫知道,现在才该是浴血搏命的关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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