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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断层崖 覆车结缘 初秋时分,在白昼,炎热一如盛夏,秋老虎的威力,宛如一把高强的火伞,仍然烤得人全身朝外冒油汗,而现在,正是白昼,过午不久的时刻。 刚从离着“楚角岭”五十里外的“铜玉驿”回来,燕铁衣人在马上,也不禁燥热难当,口干舌燥,急待找处地方凉快凉快,也不愿再冒着暑气奔驰几十里外找那口并无把握的水喝。 于是,他毫不迟疑的奔骑向左边的旷原里漫野而过。 野地起伏不平,马儿奔行起来十分颠踬,燕铁衣一边在鞍上不停的晃动,一面不禁后悔此行没有带同熊道元及崔厚德沿途侍候,若带了他们来,至少不会像他这样忘了配挂水囊…… 五六里路,虽说崎岖难行,总也很快就到了,那片延绵无尽的高地迤逦向西,彷佛是大地的叠层,由这里抬头向上望,顶端怕没有十来二十丈高?断面并不太过陡峭,形势略是平斜,其间生长着杂草矮树,土色黄褐中嵌突着岩石,而那条由上淌下的泉水,便在高地的底部汇成一道溪流,遗憾是,水色都不见清澈。 燕铁衣望着眼前那条丈来宽,混浊泛贯的流水,心里大大的恼火起来,他不由发了楞,干脆调转了头,沿着岸边丛生的杂树野草朝上游走,他打算直溯源头,在泉水下挂的所在找口干净水喝。 上下颠晃的只出去里许远近,燕铁衣已被溪水对面的一副景像吸住了视线——那是一辆黑漆的,铁壳包镶硬木的马车,东窗上还嵌着铁栅栏,看样子,这是一辆双辔马车,但是,拖来的两匹马却不知去向,连辕杠都折断得不成话了。 车身像是经过了翻滚撞击,顶盖全飞了,左右车壁也凹剥斑斑,车宅压扁大半,另有一部分业已碎裂,它前半段浸在溪水里,后半段便斜搁在岸边一块突石上,草蔓树丛拾映车身,部份可在它的驭座后方车皮上端发现受了刮擦的几个白色模糊字体:“西豊县衙禁戈”。 停下马来,燕铁衣顺着车身的方向上望,但见由高地沿断层斜面而下,一路尽是折枝断草,崩土滚石,好大好长的一条凌乱痕印,不用说,这辆车乃是从上面翻滚下来的了。 燕铁衣同时也知道,这乃是一辆送人犯的囚车,由车上的字迹显示,这辆囚车是属于“西丰县”县衙的。 那辆囚车便静静的斜倒着,没有响动,也没有人迹。 但是,人呢?囚车总不会无缘无故的从“西丰县”跑来这里,又怎会连翻带滚的掉落这十多二十丈的坡地呢? 略一犹豫,燕铁衣下了马,飘身过溪,这一靠近,他便闻到空气中宛似凝结了般的血腥味了,顺着血腥味看去,王爷,敢情车尾部压扁的那一段里,也同时压扁了一个人,那个人的身体扭曲成与车尾挤压的形式相吻合——活人是不会这等顺从的摆了此般姿势的,更不必说那流沾四周,业已半涸的那大滩血迹了。 人凑进了些,于是,燕铁衣发现另有一个人的躯体伏卧在车底下,脑袋碎裂得宛如一个烂柿子,红白交杂,血肉模糊,他不用再看第二眼,就知道车底下的这一位不须再糟蹋食粮了。 他正在猜测车箱之内又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景况时,一声微弱的,沙哑的呻吟声突然像游丝一般,震人心弦的传了出来。 怔了怔,他在想:“哎,敢情尚有人活着,这家伙也算命大。” 飞身跃上空了的车柜木边,燕铁衣看见车简一角并叠着两个人,上面的一个凸目咧嘴,面色灰青,脑袋一半缩进脖子里,全身软塌塌的像滩稀泥,下面那一位,哈,却竟还在微微颤动着。 当然,下面那个是活人了,方才的呻吟声,想必也是由他口中发的了。 轻轻落在车内,燕铁衣搓着手道:“压在下面的这位朋友,你还活着么?” 那人立时有了反应,全身又颤动了一下,同时透了一大口气,显然还费了好大劲力才挣扎出了声:“我的皇天……可算有救了……是那位老兄……请帮帮忙……把上头这个家伙移动一下……真压死我啦……” 燕铁衣一脚踢开了压在上面的那具尸体,道:“朋友,你似乎活着,你上面的这一位早就断气喽!” 那是个体形粗壮的人,他原来俯卧在车箱一角,重压消除之后,他十分吃力的翻坐过来,正面朝向了燕铁衣——。 呃,这却是生长得好一张威猛面孔的人,团字脸膛,透视着古铜色,环眼如铃,挺拔的鼻梁下面是一张略呈方形的嘴,虬髯似戟,粗黑蓬张中根根见肉,但是,他却穿著一身土蓝布囚衣,翻坐之际,金铁铿锵,居然双手双足上还载着尸长的手铐脚镣! 这人额角上肿起好大一个紫色,脸孔也有几处瘀青,除此之外,好象并没有别的创伤,比起其它几个人来,他已经是太过幸运了。 瞅着对方,燕铁衣一笑道:“看情形,你们是从高地上头翻车下来的?” 那人深深吸着,嗓门仍有些沙哑:“不错,连翻带滚,人在车箱里,就像是腾云驾雾一样……这辆杀千刀的囚车,对他们说等于棺材,但却罩不住我。” 燕铁衣道:“高地上也有道路,怎会翻跌到下面?” 那人直率的道:“我想是一边的车轴断了,车身突然倾斜,拉身的两匹马受惊狂奔,不听驾驶就这么冲着断层的一面飞车而下。” 笑了笑,燕铁衣道:“你受伤不算太重吧?” 连连点头,对方道:“还好,除了脑门上起得一个大包,头脸碰肿了几处,尚没有其它不妥,内腑未遭波及,骨骼还完整,就只脑袋子有点晕沉……” 燕铁衣道:“这是由于撞击滚动的影响,休息个一天半日,便会恢复正常了。” 那人真心诚意的道:“老兄,你救了我,我十分感激你,看你模样,也似个道中人,尚请你留个万儿,山高水长,日后必有补报。” 摆摆手,燕铁衣道:“这倒不必,还未请教朋友尊姓大名?” 那人爽快的道:“‘风铃黑戟’朱世雄就是我!” 端详着这人,燕铁衣颔首道:“朱世雄?原来你就是那个横行大江南北,专做单帮买卖生意的独脚大盗‘风铃黑戟’?” 朱世雄忙道:“我做无本生意也是劫富济贫,锄恶扶弱,表里一致的替天行道,决非那般挂羊头卖狗肉的欺世盗名之辈可比。” 燕铁衣笑道:“不错,我也听说过你是一位侠盗之属,还听说你剪径落草以来,捞了大起钱财,却都左手进,右手出,周济贫苦去了,自家经常搞得身无分文,连打壶老酒都得当东西!” 咧嘴笑了,朱世雄道:“惭愧惭愧,奈何我就是这副穷德性,口袋里多了几两银子便觉累赘得慌,不分光了不轻快,但好歹这些年来还混了个‘心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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