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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七


  仍然依在门边的凌重怪叫道:“肥头,你他娘沐猴而冠,也充起人王来啦!我呸!”胡春泉身形暴转,平头铲刀伸缩如风:“阿哥!你老别吃味,坐着歇歇吧。”凌重大吼:“老子势必亲手剜取姓屠的那副心肝!”也是单足撑地的方玲接口道:“那副心肝早黑透了。”汗透重衣,面如巽血的屠继成一边攻拒,一面嘶哑的吼:“方玲——你这吃里扒外,背信弃义的臭婊子,我死为厉鬼,也要追你索命!来啊,你们这群猪狗通通上哪,看我屠继成能否杀得你们尸迭血溅;我一人殉难,你们必须十人垫底!”凌重“呸”了一声:“放你娘的狗臭屁,你纯是晕了头了!”窗外,屈无忌电射而入,“金龙头”暴指敌人左胁,屠继成缩身回击中,古上才一剑似虹,点向他的眉心!

  屠继成猛仰头,一对“仙人掌”合击古上才,而仇忍的右手“认命圈”已掠过他的颈际,扬起一溜血水;古上才半步不退,“鱼纹镂剑”骤合淬翻,硬截敌招,“叮当”撞响里,俩人各退一步;屈无忌的“金龙头”已挑起了屠继成腿上的一大块血淋淋的人肉,屠继成单掌横出,闪电般插上屈无忌的左肩,而胡春泉的平头铲刀已飞快切进屠继成的后腰!“猪种啊……”屠继成全身急速痉挛了一下,“仙人掌”回手暴砸胡春泉,当劲风才起;仇忍已弹空五尺,两只“认命圈”前后脱射——“千秋一环”!于是,胡春泉的纯钢三节棍与平头铲刀在他吐气开声,奋力硬接敌势中,屠继成已尖嗥一声,往后仰翻——他的脑袋闪过了仇忍的第一枚银环,却没有避开那第二枚,第二枚银环,便深深嵌入了这个“八忠社”头领的额门中,深得整个环沿全看不见了!

  门口,凌重人刀直飞,刀身透进屠继成的胸膛,尚未拔出,屈无忌的黑皮绞索已怪蛇似缠上了屠继成的脖颈,更将这个垂死的“幻尊”扯掉出窗外丈许之遥!当在屠继成的身体——那一响沉重的跌落声之后,室内立即便是一片死样的寂静笼罩;大家都僵立着,甚至有的尚未收回方才出手的架势,一些儿空虚与失落的意韵在飘浮,宛若一场紧锣密鼓的连台好戏蓦然停止了一样,都感到一种突兀,一种不及接受的怔忡。很静。还是凌重首先叫了起来:“咦!大家干嘛都变成呆鸟了?死的是敌人哪,又不是死了你们那一个的老祖宗,大伙是发的哪门子愣?我操!”胡春泉也大笑道:“娘的,我们可是打一场大胜仗,虽说辛苦点,好歹也是胜了!”叹口气,仇忍道:“我觉得有些莫名的不安……我们是以众凌寡。”凌重怒道:“对这种十恶不赦,又邪又毒又狠的奸妄败类,哪来这多的仁义道德可言?”

  挺立着,肩头血流如注的屈无忌缓缓地道:“老弟,当初屠继成杀害你的亲人,毁灭你的家园,又何尝不是‘以众凌寡’!他几曾讲过武林传规,江湖道义来?”连连点头,胡春泉道:“娘的,这就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早就不论规矩,罔顾传统,我们和他尚有什么客气可言?”凌重火辣地道:“小子,你就是这种妇人之仁,死脑筋,‘八忠社’迫害你的时候,哪一步是给你留过余地的?那一桩又不是赶尽杀绝,伤你的人又伤你的心?他们不单要取你的命,更待叫你的魂魄也不得安宁,令你的精神饱受煎熬,轮到我们向他索债,却又有所不忍?你可真是大人大量啊!”微微苦笑,仇忍没有做声。古上才忽道:“小子,尚未见过弟妹,你就不给引见引见?正事不办,却净顾着些不值一顾的熊事?”仇忍赶紧陪着不是,他亲自过去扶起了凤嘉琪,一一向古上才、凌重、曹议、薛光介绍过了,甚至连方玲也与凤嘉琪重新见过礼——这个情景是有些微妙的,方玲对凤嘉琪由迫害则协助,敌友之间的突然转换。

  那样多的道贺,那样多的安慰,又那样多的庆幸,全自人们的诚挚中透露出来、由衷、由心、彷佛仇忍的夫妻团聚,也和大家夙愿得偿是毫无二致的,感触得如此深刻,又如此欢欣、喜气,分沾了每一个人。凤嘉琪几乎有些迎接不暇了——浓浓的热情。稠稠的亲切,暖暖的关怀,四周的人全是那么诚恳,那么真挚,那么坦率,或许有的显得粗野,却更带着强烈的人情味。现在,她已更进一步的明白了江湖、体验了江湖;江湖是波谲云诡的,是风涛涌幻的,冷酷,残怖、凶恶,但却有它的另一面——温暖、热情、坦率,以及毫无保留的真挚同关爱。世间事,往往都有其相反迥异的两个极端,可不?好一阵,总算热闹完了。古上才问仇忍:“小子,你吩咐吧,下一步又该做什么!”仇忍扶搀着妻子,一派安详地道:“离开这里,另外敌方的伤俘也一概生释了吧……”

  凌重问道:“先说到哪里去?”低下头怜爱地看了凤嘉琪,仇忍道:“我想,暂时与各位说声再见了。我带着嘉琪回去,回到我们原来的地方,在‘澹泊小筑’的废墟上,再重建一幢‘澹泊小筑’、而且这段日子,嘉琪也需要我多加照顾,建立她的信心,以适应未来的生活……”凌重咆哮一声,怒冲冲地道:“好小子,老婆弄回来了,哥儿们就不要啦?你两口子撒腿一走,我们呢?我们又到哪里去?”古上才也摇头道:“好不容易大伙聚在一起,就这么分手太快了点吧!小子,我们几个总是离多会少;凑合的机会不多,我的意思也是再盘桓些日子;何况弟妹与我们也只才见面,连话都没谈上几句,彼此间该进一步熟悉了解……”极少像这样——古上才与凌重的观念相同、看法一致的,古上才既然也这么说,仇忍就知道是真心不舍和自己夫妻分离了。但是,仇忍却急需重建一个家,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家。

  他望着凤嘉琪,凤嘉琪明白丈夫的意思,悄声道:“相公,我没有意见,你做主吧……”忽然,胡春泉走到他们面前道:“别争议了,我看仍得照我们当家的吩咐做。”微微一怔,仇忍不解地道:“元老苍说了些什么?”胡春泉道:“临自‘寒鸣江启行之前,我们当家的业已私下再三嘱咐过我,待此间事成救出大嫂之后,务必坚请贤夫妇返回我们堂口里居住些时。当家的要与大嫂会个面。”仇忍迟疑地道:“但是,我急欲将家园重建,拖久了总是不便,而且,我夫妇不能一辈子住在元老苍那里……”古上才接口道:“这容易,去到‘寒鸣江’‘红白道’的堂口之后,你亲自将‘澹泊小筑’的桥局绘出图样来,再找一细心能干的人代你鸠工兴建,等房子盖好,我们再偕你夫妻一起回去,这段日子里,弟妹正可借机调养休息,我们哥们也能安安闲闲的相处上一段长时间……”凌重大声道:“好了,就这么说定啦,肥头,我们撤兵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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