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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三


  接着,他一指地下的岑鹤,声音又转为厉烈:“我痛恨的是这猪狗不如的杂种,我要宰了他!”仇忍叹了口气:“你既包涵了我,也何妨包涵他?”凌重坚决的道:“小子,你叫我上刀山,下油锅,甚至搭上这条老命都行,姓凌的皱皱眉便不算男子汉;但这岑鹤却断断不能饶过,为了你报仇雪恨的目标,为了我所流洒的血,他都死有余辜!”仇忍沉沉的道:“我不能杀他,老凌!”凌重大声道:“让我来!”这时……固盈盈抬起那张哀凄欲绝,泪痕斑斑的面庞,悲切地道:“凌壮士……请你绕过他吧……他已是身受重伤,奄奄一息了……”凌重粗暴地道:“那就正好送他早点上道,也免得遭罪!”泪水夺眶而出,固盈盈啜泣着道:“求你……凌壮士……他现在已经失去挣扎的力量了,你就忍心杀害他?”

  凌重咆哮着:“固盈盈,你少他娘一意袒护你这个猪狗不如的老公,他落得这步田地是谁逼他的?全他自招的呀!我们好话说了三箩筐,这杂种非但不听不闻,更蛮横嚣张地非要强迫我们动手不可;我们一再委曲求全,他倒以为我们是含糊他了,刚才他那种跋扈傲倨、浑不讲理的样子,你不是没有见到,也不是没有听到。如今他栽了跟斗,我也挂了彩,正好血债血偿,老子要他拿命来顶!”固盈盈伤痛哀怨地道:“是他急了……凌壮士……他也受到了惩罚……请你高抬贵手,不要赶尽杀绝……凌壮士……失去了他,我……我也活不下去……”怒叱一声,凌重道:“你活不下去是你的事,别拿这个来吓唬我,待我宰了姓岑的这个龟孙,你若愣要与他做一双同命鸳鸯,请便,只要不是我杀你的,随你怎么去消磨,我他娘没这么多怜香惜玉法!”

  固盈盈悲泣着:“凌壮士……请你怜悯我,同情我……我有生以来,一直过的是那种孤苦无依、流浪飘泊的岁月……我没有家……没有亲人,甚至连一天安定的日子也没度过;好不容易,我有了岑鹤……有了丈夫……也有了倚靠……我刚刚从黑暗中见到天光,刚刚才自苦海里附上一根浮木,你……你就这么残酷,再将我打回十八层地狱之内?”重重一哼,凌重没有吭气。满脸的痛泪合着满脸的凄楚,固盈盈又哀求仇忍:“恩公……你答应过再赐我一次恩惠……再给我一次机会……恩公,求你想我,求你怜我,求你疼我……不要让他夺去我丈夫的生命……恩公,我有生之年,俱乃感恩载德之日……恩公,你多慈悲啊……”

  仇忍的身子抽搐了一下,他沉重地道:“别这样说,我答应过的,使一定做到。”凌重怪叫:“不行……”仇忍冷森地道:“老凌,如你一定要杀,我替岑鹤抵命如何?”凌重愤怒地道:“小子,你这不是在和你自己过不去么?”仇忍木然道:“我必须要使自己的良心平安,老凌。”凌重咬牙道:“姓岑的是咎由自取,罪有应得!”点点头,仇忍道:“你说得不错,但他妻子却不!”凌重激动地道:“我们并非要杀固盈盈……”仇忍生硬地道:“夫妻连心,双体如一,你伤了她的丈夫,与伤害了她又有什么区别?”窒了窒,凌重吼道:“小子,你怎么利害不分?你是叫鬼迷住心窍了!”仇忍沉痛地道:“因为我自己有过这种真实的痛苦,经历过夫妻拆散的煎熬——老凌,生离已是难忍,死别更何堪承受?尤其是,我更不愿目睹这样的事情落在一个善良的女子身上,更因我所造成!”

  凌重气汹汹地道:“小子,你是怎么说也不肯杀他了?”仇忍道:“不错。”凌重恶狠狠地道:“你不要后悔!”仇忍道:“我不后悔!”猛一跺脚,凌重退开,一边暴辣辣地道:“算我倒霉,碰上的只是疯子,白挨了刀,又招惹一肚皮怒气!”拱拱手,仇忍道:“多谢了,老凌,虽然你越来越难缠,总算还能赏我几分薄面!”凌重板着那张血迹斑斑的脸孔,咒骂着:“我是遭了‘皮狐子精’蛊着了……”固盈盈又是感激,又是欣慰,又是伤感的咽泣着道:“谢谢你……恩公……谢谢你……”仇忍喟了一声:“罢了。”固盈盈抽噎着:“恩公……我这一辈子也不会忘记你的大恩大德……我前生修的什么福,会让我遇见你这么一位善士……恩公,在我活着的时时刻刻里,我都永远记住你所赐给我的福慧,你不仅延续我的生命,更使我在有生之年领悟了仁恕的真谛,明白了宽宏与慈悲的可贵,恩公,上天保佑你多福多寿……”

  仇忍轻轻地道:“不要这样说,固姑娘,我没做什么,充其量,我只是使自己心安,未曾损害一个好女孩的幸福而已。”眼眶中滚动着泪珠,固盈盈噎着声道:“恩公……从小我就学过如何去宽容于人,厚待于人,但我却没有想到,被人宽容、被人厚待,这感受竟是如此深刻,又如此铭心难忘……”仇忍平和地道:“你是个善良的女孩,固姑娘,所以你不该再遭受磨难。”又哭出了声,固盈盈感动地道:“我真惭愧……恩公……我从你那里取得了太多,包括仁慈、怜惜、宽恕与容让,但我却无从回报,更给你平添了这么些困扰及烦恼……”仇忍安详地道:“没有人怪你,固姑娘,你原是不想如此的……”固盈盈啜泣着道:“恩公,我一心要报恩,要感德,我早晚憧憬着这一天,祈盼着这一时,但是,天啊,谁知会是在之种情况下重晤恩公,又竟再一次蒙受了恩公的赐惠?时运弄人,我好伤痛,好窘迫啊……”仇忍感叹地道:“人间世上,本就如意事少,失意事多,完美的际遇到底太过难求,固姑娘,只要不造成遗憾,业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悄悄的,屈无忌走了近来,低声道:“老弟,岑鹤的伤势不轻,可要我先为他止血包扎一下?”仇忍俯首凝注岑鹤,这位“飞刃奔月”的一张脸孔早回过度的痛苦而扭曲得变了原形,一片青灰笼罩在他痉挛的面皮上,额头沁出黄豆大的汗粒,他瞪着一双满布红丝的眼睛,急捉的呼吸着,每一呼吸,身上的伤洞便涌冒出汨汨的鲜血……点点头,仇忍道:“好,老哥,你仔细点,注意他腹部的伤处最重……”屈无忌蹲下身子,取出金创药,又撕下一块内襟,开始极其小心的为岑鹤上药包扎起来。这一次,岑鹤毫无挣扎,更不拒绝,也不知是痛苦太甚,抑是他再也撑不起英雄好汉……固盈盈幽幽地道:“屈壮士,多谢你……”笑笑,屈无忌一边动手,一边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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