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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零


  钱来发笑道:

  “听说‘返璞堂’方面,付给武兄助拳的酬劳,是三万两银子?”

  明白人家已经摸清了底细,武传青也不隐瞒,十分光棍的道:

  “是这个数,而且已预先付过一万五千两,算是定金。”

  点点头,钱来发眯着双眼,慢吞吞的道:

  “我们来打个商量,武兄,‘返璞堂’出的那点价钱,未免过于辱没你了,以武兄的声望份量、实力,决不止这个数目,我也来开个价,六万两现钱一次付清,武兄,你怎么说?”

  黄浊浊的眼珠子蓦然一亮,武传青不由嘴巴微张,鼻翅急速翕动起来,他努力定下心神,“呷”声咽了一口唾沫:

  “你,呃,为什么要这么做?”

  钱来发意态悠闲的道:

  “很简单,他们出价请你帮场,我也拿钱邀你助拳,武兄,打开天窗说亮话,你和‘返璞堂’没什么交情,同我亦无甚渊源,过日子不容易,如此折腾,莫非为了赚上几文,谁的价码高,就表示谁的气势大,看钱办事,水涨船高,这人间世上,可现实得紧哩!”

  武传青瘦窄的双颊往上抽起,深深吸了一口气:

  “话是不错,但总有点不好意思,钱老兄,你知道,我已先收过他们的定金……”

  钱来发道:

  “这纯系买卖,无关道义,你和他们不亲不故,非戚非友,拿性命挣银子,当然就得挑那价钱高的、风险小的主儿,这没什么说不过去的地方,换成帅孤侠、沈落月任何—个,也会照样如此!”

  又咽了口唾沫,武传青呐呐的道:

  “让我考虑考虑……”

  钱来发笑嘻嘻的道:

  “武兄,恕我唐突,你有老婆孩子没有?”

  武传青不解的道:

  “你问这个干啥?我老婆死了十好几年了,给我留下两个半大小子……”

  连连点头,钱来发同情的道:

  “也真苦了你,武兄,我们姑不论‘返璞堂’给你的酬劳总价是多是少,他们仅只先付予你半数,也就是一万五千两银子,嗯?”

  武传青道:

  “是这个数。”

  钱来发紧接着问:

  “剩下一半,他们说好什么时候给?”

  武传青苦笑道:

  “事成之后……”

  做了个诧异之极的表情,钱来发道:

  “简直是荒天下之大唐,武兄,容我说句丧气话,假设事情不成,你壮志未酬身先死,剩下的一万五千两银子,你认为他们还会仁尽义至的送去给那两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么?”

  怔忡半晌,武传青吃力的道:

  “这个……我却不曾想到。”

  钱来发双手—摊,道:

  “就算他们有这个心,万一返璞堂”的几个头,本身出了问题,这笔钱又去向谁讨?他们事先可有妥善的安排?”

  武传青呐呐的道:

  “呃,好像没有听他们提过……”

  叹了口气,钱来发双手合十,表情非常虔诚:

  “今天遇上我,武兄,不是我自夸一句,你真算遇上贵人了,要不是我,你想想你会吃多大的亏?拿一条性命去拼,里里外外,只得区区一万五千两银子,凭你的行情,值得么?”

  焦二顺在旁“啧”“啧”有声:

  “帅孤侠、沈落月他们也太不凭良心了,邀人助阵,大家豁上的可是生命,出这点钱就诱人卖命,不叫占便宜,叫什么?”

  钱来发缓缓的道:

  “幸好我们来得及时,武兄未曾上此恶当,说起来也算是双方的福气,否则,换一个场合碰上,便难免兵戎相见,生死存亡且不去说,武兄空冒这等的风险,就大大的划不来了……”

  突然,武传青“咯崩”一咬牙,恶狠狠的道:

  “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返璞堂’整我这样的冤枉,就怪不得我要打他们的翻天印,钱老兄,一句话,我倒边了!”

  钱来发颇见欣慰的笑着道:

  “我早就知道武兄是一位通情达变,明审利害的人,如今果然证实我的判断不差,武兄,我可以向你保证,你的选择一定是正确的!”

  向钱来发重重的抱拳,武传青一脸凛然之色:

  “往后还得钱老兄多加关照,多为提携,便是替钱老兄赴汤蹈火,我亦在所不辞!”

  钱来发忙道:

  “言重言重,武兄,咱们可是惺惺相惜呀。”

  焦二顺轻声道:

  “来发爷,我们是爽脆人,现在可以请武二爷去提银子了吧?”

  身子一斜,钱来发笑对武传青,同时伸出手去,做了一个“请”的表示。

  牛福穿着一身黑色油市靠,头戴斗大竹笠,当他在“升平客栈”横街转角处出现的时候,钱来发猛然间还真没认出是他。

  焦二顺低声向牛福打过招呼,目光一面巡视四周:

  “怎么样?那一位还在客栈里吧?”

  牛福先冲着钱来发见了礼,才摇着脑袋道:

  “那家伙约莫闷得慌,独个儿出来快有半个时辰啦。”

  不由吃了一惊,焦二顺着急的道:

  “人出来了?你可掌握住他的行踪?”

  牛福笑道:

  “这还能让他跑得了?我一直就跟在暗里缀着他,姓严的酒瘾挺大,如今正窝在‘升平客栈’斜对面的一家小酒铺里灌黄汤哩!”

  钱来发接口道:

  “酒铺子里人多不多?”

  牛福捂着嘴道:

  “饭口的时间早过了,加上这种阴寒潮湿的下雨天,那间铺子里鬼冷冰清,不见半个客人,仅有严逸山一个在独酌,模样蛮悠闲——”

  焦二顺望着钱来发,道:

  “你老的意思?”

  考虑了一下,钱来发道:

  “银车安置妥了?”

  牛福赶紧代应道:

  “只隔着客栈一道街口,有个不知是哪一姓遗下的废弃祖祠,地方又静又僻,三辆篷车已经停在祠院里头,近便得很。”

  钱来发道:

  “好吧,我们就到酒铺子里去和他打交道,焦二顺陪我进去,牛福守在外面把风,人放机伶点,别他娘愣头愣脑的露了形藏!”

  牛福哈下腰道:

  “来发爷放心,我包管不会误你老的事。”

  雨还在淅沥的落着,阴寒之气越重,这天候,喝雨盅可不正好?钱来发抹一把脸上的水渍,忍不住也想烫上—壶了。

  “升平客栈”的斜对面,有一条黑黢黢的窄巷,巷子里便开着那家酒铺,铺子的门面只有巴掌大,檐下挂着一只原来不知是什么颜色,现在却泛成一团灰白的油纸灯笼,灯笼上的字迹早已模糊不清,倒还有那么点晕蒙蒙的黄光在殃动,好歹指引出这是个卖酒食的所在。

  窄巷的路面不但泥泞,更且凹凸不平,钱来发和焦二顺、牛福三个人一脚高一脚低的踩踏到酒铺门前,没闻到牺香,裤管上已先沾满泥污。

  牛福当然明白自己是干什么来的,一到酒铺门口,他赶忙找—处隐蔽之所窝着去了,焦二顺抢前—步,掀开厚重的棉帘,侧身让钱来发进入。

  整个铺面,里外里只有六张方桌,大体还算干净,燃着几盏牛脂吊灯,光线也挺明亮,掌柜的是个枯瘦老头,一见钱来发与焦二顺进来,立刻殷勤迎上,堆起满脸笑容:

  “二位客倌好兴致,请问是用饭还是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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