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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第五章 风云日诡

  一记耳光虽只用了三分力,却也把程进源打了个大马爬,钱来发回身待走,他这位干亲家长嚎出声,以膝跪地移向前来,双手抱住钱来发的大腿死命不放,程进源的两个兄弟程保源、程同源也一齐跪下,只口口声声央求着钱来发宽恕,哥三个同时声泪俱下,竟有如丧栲妣的味道。

  双手叉腰,钱来发怒睁着眼睛,口沫横飞的大骂不停:

  “我一个一个操你们的老亲娘,这算什么?话不明说,前面早摆着一个陷坑,却人五人六的编出个理由愣叫我去跳,事情讲得好听,是你兄弟混帐糊涂,徇私忘义,讲得难听,就是串连外贼,共同谋命,这样的亲家,结了净如不结,这像亲家么?哪怕是条毒蛇,人眼见了还能躲能防,亲家阴着损亲家,却怎么个防法?算我姓钱的瞎了眼,错把你们这一窝子豺狼虎豹当亲人,程进源,快放开你的鸟手,别叫我作呕……”

  程进源如何能放走这尊活菩萨?他拼命抱着钱来发两知粗浑的大腿,哑着嗓子哭叫:

  “我该死,来发,我混蛋,我知错了……来发啊,你怎么说都行,打死我也甘愿,就是千万别撇下我们一家子……生生世世,我们做牛做马,也会补偿这次的错失……”

  钱来发哼了一声:

  “就他娘到此为止吧,还生生世世哩,你们还想纠缠老子多久?程家人高明到这步田地,倒是始料未及,我惹不起,总该躲得起吧?”

  跪在—边的程保源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央求边:

  “来发哥,大人不记小人过,你务必得饶恕我们,可怜我兄弟三房,只得宝蛋儿一子兼挑,他要出了差错,便断了香烟,我们程家大大小小如何活得下去?决不是明着有坑骗你去跳,来发哥,除开你救得了孩子,还能指望谁啊?”

  钱来发愤然道:

  “既发生了这样的事,为什么不向我明说?宝蛋儿是你们的命根子,难道我就不疼他惜他?他总也是我的干儿子呀!可恨你兄弟三个阴着不出声,掐紧卵蛋死憋,害得我在毫无防范的情形下差一点就着了人家的道,为了宝蛋儿险不险就把老命垫上,你们这种自私自利,不论亲疏的做法,提起来就令我寒心!”

  程保源哭着道:

  “是我们错了,来发哥,但为来为去,都为了宝蛋儿,你不看我兄弟三个,也得看在孩子的份上,好歹原谅我们这—遭……”

  一直不曾开口的程家老三程同源,也咽着声发话:

  “来发哥,你这一去,不知道我们兄弟有多悔多愧啊,整日价茶饭不思,坐立难安,怕你有了失闪,也怕宝蛋儿发生不测,这两天,拿‘度日如年’都形容不周全,要不是为了‘飞蛇会’那帮子凶神掳了宝蛋儿,撂下的言语太过逼人,说什么我们亦不敢有所隐瞒,来发哥,我可以向你起誓,我们兄弟晨昏焚香膜拜,日夜祈祷上苍保佑,打心底盼望你能带着宝蛋儿平安回来……”

  钱来发的形色已经稍见缓和,却仍悻悻的道:

  “孩子出了事,做长辈的当然是急,但急得有个急的章法,哪似你们这么懵懂迷糊的?不向我问主意,居然全照‘飞蛇会’的指示摆弄,他娘,这不叫远近不分叫什么?若是你们早把内情告诉我,还用得我冒恁大的风险、遭这般的活罪?”

  程进源仰着面孔,涕泪滂沱:

  “来发,来发!你就是我们的老祖宗,若是你还消不了气,就索性一把掐死了我替你消恨,只要你别撇下我这一家子,我恁情拿这条命向你赔罪!”

  说话到这里,钱来发便心不软也软了,尤其内人间影晃闪,一个脸如银盆的肥婆颤巍巍的抢了出来,冲着钱来发便“扑通”跪倒,怀里抱的,正是白白胖胖的宝蛋儿,这婆娘先是发一声干嚎:

  “来发叔呀,你再要不饶人,我也不活啦……”

  怀里的宝蛋儿光景可也凑得巧,竟就在这个节骨眼上稚生生的喊了一声:

  “干爹…”

  几次出生入死,完全是为了这个小孽种,那时间,这小子愣是见而不识,活像个三寸呆瓜,眼下却又机伶起来,知道叫干爹了,钱来发不禁叹一口气,弯腰抱起宝蛋儿,顺手把那婆娘——程进源的浑家也扶了一把:

  “罢了罢了,你们全家这么一弄,我还能说什么?都起来吧,我不再计较就是,但愿相同的把戏,不要来上第二遭了!”

  兄弟三个抹着满脸的涕泪站起,程进源还在抽咽:

  “我向你赌咒,来发,这辈子我们不会再有对不起你的事,只一次,业已把我兄弟三个煎熬得够了……”

  钱来发搓揉着双腕间的瘀痕,来在厅中上首位的大圈椅坐下,若有所思的道:

  “进源,我们到底是自己人,好说话,没有解不开的结,但你往深处想过没有,‘飞蛇会’那边是不是肯就此罢休,不再纠缠?”

  程进源屁股挨着椅边坐,闻言之下不免胆颤心跳,他向前哈着上半身道:

  “莫不成……来发,他们还敢再次找上门来?他们就不怕你抄了‘双星岭’的贼窝?”

  疏眉微皱,钱来发以一种教训的口吻道,

  “所以说你不是江湖中人,压根就不懂江湖中事;道上的情况往往是不豁开便罢,一朝豁开就得豁到底,这其中包括了很多原因,譬如颜面、荣历、得失、利害等等,‘飞蛇会’这次为了谋你程家、为了谋我,不但半点便宜不曾占到,反而落了个损兵折将、灰头土脸,你想想,这个台他们能坍得起么?”

  顿了顿,他又接着道:

  “当然是坍不起,坍不起台,就必须把丢失的脸面找回来,否则,往后就甭混了!”

  程进源手心冒着冷汗,他使劲把双手在前襟上揩抹着,边期期艾艾的道:

  “来,来发……这样说来,呃,事情竟然还不算了结?将来仍会有麻烦?”

  钱来发嗤之以鼻:

  “了结?我的程大东家,你也未免太天真了,事情不但没有了结,更且刚刚开始,你等着吧,大乐子尚在后头呢!”

  程进源脸色泛白,惴惴不安的道:

  “这却如何是好?我们是本本份份的生意人,拿什么去成日累月的对抗那一帮凶煞,来发,难道说,连你的威望也镇不住他们?”

  手摸着层叠的下巴,钱来发神色凝重的道:

  “我先时业已说过,事情只要不发生,场面就大多能够稳住,捅翻了,如果没有交待,想要马马虎虎收场子,就不那么容易了;进源,人是一口气,佛是一炉香,这口气有人咽不下,光靠‘威望’有个鸟用?”

  一旁站着的程保源亦不禁忧形于色的道:

  “来发哥,这后患不除,我们如何安稳过日子?无论怎么说,仍得请你想法子解决问题才是……”

  钱来发缓缓的道:

  “法子只有—个,而且,相当血腥冷酷,决不是个令人愉快的法子!”

  程进源先就头皮发炸,一股寒气顺着脊梁骨往上延升,他惊惶的问:

  “这,这又是怎么个说法?”

  钱来发淡淡的道:

  “很简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更其者,我们无妨采取主动,抢先下他们的手,如此—来,则必血刃相接,白骨叠堆,所以这个解决方式十分残酷,但除此之外,别无他策—一进源,你听在耳中,大概不很愉快吧?”

  何止不很愉快”程进源差一点就哆嗦起来,他强自镇定的道:

  “当真再没有其他对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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