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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四


  申无忌喉头间咝咝作响,他的一对眼珠子都怒得凸出了眼眶:“是哪一个狼心狗肺的杂种?我生啖了他!”

  费云摇摇头,道:“迟早会晓得,只要我们还能脱出此劫。”

  申无忌惨烈的,却无声的笑了:“老费,你往宽处想吧,眼前的光景,对我们固是一场劫难,但对那干邪盖龟孙而言,又何尝不然?一待交刃,宰是一个够本,宰掉一双便有赚,到未了,看看哪一边秤头失准!”

  目光是冷凛得森寒的,费云道:“一个换一个,甚至一个换两个,也不算是我们占了便宜,申老哥,要拼,就拼个狠的--只我们这几块料,好歹要叫敌逆缀上个全军尽没!”

  申无忌热血沸腾,挫牙如磨:“正是如此,豁出这一身,也要搏个满堂红。”

  贴在另一棵树干上的金步云,压着嗓门道:“只一上手,便给我朝死处杀,泼他们一头脸的血,显一显‘金家楼’那股子不屈之气,让他们明白,‘金家楼’的孤忠不泯,一息尚存,便将誓死以赴!”

  申无忌道:“三叔你老放心,包管叫这干狗娘养的呼天抢地,人仰马翻,我们玩不成,他们也休想乐活!”

  浓密的松林之间,一个声音悄悄响起--那是“二判官”易尔宽!

  “大司律,圈上来的角色不知是哪一路的牛鬼蛇神,打眼一看,全都陌生得很……”

  费云泰山不动的道:“多半是外边来的横货,但也一定缺不了‘金家楼’的某些叛逆搀杂其间,以为指引,你等看吧,会有你一向熟识的‘老伙计’在内!”

  哼了哼,易尔宽恶狠狠的接腔:“‘老伙计’?我要扒出这些‘老伙计’的心肝来喂狗!”

  费云深沉的道:“稳着,不动便罢,一动就要他们鬼哭狼嚎,人仰马翻!”

  一直默然无浯的金淑仪,此刻脸忧色戚的道:“大司律,对面丘陵地那边的弟兄,情况只怕不妙了……”

  费云苦涩的道:“三当家足智多谋,勇猛无双,但望在他的指挥调度之下,能够逢凶化吉,把眼前的这场危难给撑持过去……”

  语气里透着恁般的灰黯与沉重,显然连费云也对潘得寿那拨人的处境不表乐观,在一个向来稳健苟安的人来说,这已不啻是对幻灭做了程度上的确认。

  眼睑下积叠着浓密的悒郁,金淑仪那张姣好的面庞十分苍白,她悲哀的道:“怎么会突然变成这个样子?我们不是计划得好好的吗?不是安排得非常周密吗?怎么却会在一刹间全乱了?”

  费云缓缓的道:“这个答案很简单,二姑娘,乃是有人出卖了我们--在我们这支仅存的孤军之内,仍还潜伏着敌逆的奸细!”

  金淑仪的一双美眸中闪爆着那种怨毒又愤怒的火焰,她的声音是从齿缝中进出来的:“大司律,这会是准?”

  费云阴沉的道:“我也很想知道是准,二姑娘,不过我们很快就会知道是谁了!”

  叹了口气,金淑仪幽幽的道:“事情演变到这步田地,真叫人不寒而栗,我们目前的境况可说是糟透了,而这一切形势的逆转,却只在于某一颗心的向背,多么可怕!”

  一边,申无忌沙哑的接口道:“更可怕的你还没说到呢,展若尘和卓老四他们几个深入虎穴,做诱敌之饵,如今但见敌方大举出动,反击奇袭,展若尘同卓敬他们却毫无消息,看来是凶多吉少,大大的不妙,万一连他们这几把好手也折了,我们的希望就越发暗淡啦……”

  金淑仪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噤,她喃喃的道:“如果展若尘有了不幸,我大嫂怎么承受得了这个打击?”

  申无忌脱口道:“不但是你大嫂,还有施丫头呢!”

  僵木了好一阵子,金淑仪才低声道:“‘金家楼’拥有过太多的荣耀,太多的光辉,太多的威势,目前,却也承担了无尽的悲苦及愁惨,用血泪积砌起来,也一样滴在血泪里,这轮回,转移得多么冷酷又现实!”

  费云凝重的道:“我们是否还能持续昔日的荣耀,抑或只合在悲苦中沉沦,端看今天晚上过不过得了这一关!”

  申无忌拧着眉心道:“三叔业已说了话啦,一朝面便往死处干,要是我们过不了关,这些邪盖龟孙也休想落个囫囵!”

  金淑仪目光深澈,夜暗中流闪着微微的莹波,她悄声道:“这些人还在等待什么?”

  费云冷冷一笑,道:“他们要先摸清我们隐伏的位置,免得闷着头摸进来吃上暗亏!”

  金淑仪道:“就像这样僵持着,他们便能摸清我们各人的掩藏之处?”

  唇角浮动着那样狠酷的一抹意韵.费云道:“对方希望我们在相持不耐之下,显露出某些足以引发他们注意的举动来,或者,他们更巴盼我们抢先扑出去和他们交刃!”

  金淑仪道:“我们不会那么傻!”

  费云神色忧虑的道:“我们是不会那么傻,但他们却知道有一个方法将很可能逼使我们这么干!”

  怔了怔,金淑仪忐忑的道:“大司律,你是说……”

  费云沉沉的道:“我们不可能与对方一直僵持下去,天色迟早会亮的,但白昼和黑夜的影响犹非主要,他们必已另派人手抄袭楼主那边,等那边的搏杀开始,我们还能在林子里憨得下去么?”

  蓦地抖了一下,金淑仪惊恐的道:“莫非--连我大嫂亦将陷入敌逆的包围之中?!”

  费云苦笑道:“如果我的推断不错,怕是难以避免的了;二姑娘,你该清楚,他们最大的目标原就在楼主身上,我们已经遭至围袭,对方又怎会忽略了楼主?”

  金淑仪急切的道:“不能任他们迫使我大嫂陷入危境,决不能,大司律,我们必须尽快前往驰援!”

  费云轻轻的道:“对方就希望这个样子,二姑娘,稍安毋躁,我和你的心情完全相同,可是我们却不能做无谓的牺牲,端端中了他们的圈套,白便宜了这般披着人皮的畜类,否则,别说帮不上楼主的忙,更遂了他们各个击破的奸计!”

  金淑仪焦惶的道:“那,我们该怎么办呢?总不能呆在这里,让他们牵制得毫无作为啊……”

  费云道:“二姑娘,我正在盘算该怎么办,从情况有了突变的那一刹开始,我便已经在思考这个问题了。”

  申无忌闷闷的道:“依我看,也不用管什么明里暗处了,好歹朝外扑,头一抡便放倒他个三五十,跟着来的不过是场混战,大家并肩子开宰,谁输谁赢,还难说得很呐!”

  费云摇头道:“怕他们有阴谋在,若是我们朝外一扑,全陷进敌阵里,个个被缠死了脱不开身,事情就麻烦啦!”

  申无忌有些不以为然道:“就凭这干鸡零狗碎!我说老费,你也别把他们估得太高了,拼过好多次,那些灰孙子亦不见得有什么出类拔萃之处.一待交锋,照样该倒的倒,该跑的跑,鬼哭狼嚎,比我们更要响上三分!”

  费云深沉的道:“申无哥,我们还是稳着点,眼下的光景,敌逆的本钱比我们要大,死拼硬搏,他们不怕蚀,我们可是陪衬不起!”

  金步云这时开口道:“无忌,费云的话说得不错,目前可是万万鲁莽不得,我们不怕拼,不怕死,求的却是个值得不值,我们便豁上这条命,也要捞个满盆满罐才划算!”

  申无忌悻然道:“怕只怕我大妹子那边等不及了!”

  金步云转过脸来,低声道:“时效问题不可忽略,费云,你倒是快快定下主张.我们也好鼓上劲狠狠干他一场!”

  费云镇静的道:“是,三叔爷,我正在琢磨。”

  树上,“二判官”易尔宽压着嗓门道:“注意,那些王八蛋往里逼进了几步……又都停住了,娘的,不知在弄些什么玄虚!”

  费云合目垂眉,恍若不闻,一张脸冷凝得毫无表情!

  紧握着手上的金环大砍刀,申无忌瞪着一对牛眼,声音由齿缝里进出来:“再近一点,个狗操的怎么不一头撞进来?老子要不手起刀落,先斩落他几颗人头,老子就他娘不姓申!”

  于是,费云吁了口气,非常轻细却非常急促的向他左右及掩靠在树顶上的各人,说出了他的应敌策略,正如他的预料,立即遭到了某些人的反对。

  费云坚定的道:“现在不是争执的时候,当此大难,我们每个人的责任与肩负全都一样的沉重和艰辛,虽则在不同的地方,为‘金家楼’效死搏命的夹心却毫无二致,情势紧迫,万望大家俯允陋见,勉予体行,莫再做无益的延宕!”

  说着,他用祈望的目光瞧向金步云,金步云叹了口气,沉缓的道:“费云的主张很残酷,也很冒险,但却是解决现实危困的好法子,大家就别再争了,照他的意思做吧!”没有人再说什么,一片僵窒的沉默里,却令人深刻的感受到那种椎心的生离死别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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