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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三


  金申无痕咬咬嘴唇,眼下的肌肉抽搐了几次,她阴郁的道:“我已经说过,我对他内在的察悟嫌迟了些,我总不信他敢起二志……等我有了警惕,却业已铸定了形势,况且并无确切的凭让,我又能为奈之何?牵一发犹将动全局,更逞论老二在‘金家楼’的份量!江湖上的日子够凶险,够动荡的了,自己若再发生斗争,不但悲惨,也实在是一桩愚不可及的事……”

  展若尘道:“楼主一心顾全大局,全力维持和谐,楼主可曾考虑到,那干起意谋反的好妄之徒,是否也有与楼主相同的体念与度量?”

  金申无痕沙哑的道:“问题正在这里,展若尘,我对他们的宽容及仁厚,久而久之,竟被他们视为此乃我怯懦优柔的表现了……”

  展著尘肯定的道:“可是楼主决不怯懦,更非优柔,楼主一向明断果敢,早年如是,今亦如是,他们如果将楼主的容让及宽厚做了错误的判认,对他们而言,就是一桩大大的不幸了!”

  双眸中神采映现,金申无痕重重颔首:“展若尘,至少还有你知道我这老大婆不能轻辱!”

  展若尘昂烈的道:“只要一息尚存,必将誓死回护楼主左右,进退与共!”

  金申无痕感动的道:“好,好,展若尘,我就知道你是一个好小子;疾风知草劲,板荡识忠奸,有用得着你效命的时候!”

  展若尘严肃的道:“楼主,为楼主尽此棉薄,效以全忠,原是我的份内之事,楼主大德,不敢言谢,但凭一腔鲜血,七尺肉身,充楼主马前之卒!”

  长长吁了口气,金申无痕深为感慨的道:“展若尘,我怎不早上十年便认得你?”

  心神忽而颤震,展若尘连忙道:“楼主,目前似乎也正是时候。”

  金申无痕无声的一笑:“是的,目前似乎也正是时候……”

  低喟一声,她又道:“老头子走得早,否则,见了你他一定喜欢,老头子在阅入这方面和我一样,就赏识有骨气,有节操,忠耿不二的好汉!”

  展若尘审慎的道:“楼主,老爷子在世之际,‘金家楼’的大权,约莫也是楼主决断的多吧?”

  金申无痕淡淡一哂,道:“老头子活着的辰光,‘金家楼’由他挂名,实则还是我主事,里里外外许多大小琐碎,都是我来裁决的,在你面前也不用避讳什么,老头子平生只有一怕,就是怕我!”

  想笑,又实在笑不出来,展若尘干咳几声,道:“务请楼主贯彻往昔的英明,延续今后的毅力,果决处断,铁腕掌持,以维系‘金家楼’的名声基业至千秋万世!”

  金申无痕深深的注视着展若尘,表情十分庄严的道:“我明白你的意思。”

  展若尘又道:“所以,楼主,我们不能仅仅只是‘等待’;我们目前固然未能掌握叛逆者的确切证据,但征兆已现,必须妥为防范!”

  金申无痕道:“你放心,我会预作安排的。”

  展若尘道:“尚有一层疑虑,楼主。”

  双眉微挑,金申无痕道:“什么疑虑?”

  展若尘轻声道:“在楼主的成群属下之中。楼主如何确知哪一个忠贞可靠,哪一个隐藏祸心?”

  金申无痕沉默了一下,道:“照目前的情形看,怕是不易分辨了,而光是靠表面上的种种判断,又恐不尽确实,人心叵测,就要弄巧成拙了!”

  展若尘道:“我担心的正是这种情况,楼主。”

  叹息着,金申无痕道:“想来也真令人丧气,突然之间,那些跟随了多年,提携了多年的伙伴弟兄们,竟似全被一层迷雾遮掩了,那么蒙蒙胧胧的看不清切谁是谁,弄不明白他们的本来面目到底是副什么模样……以往的忠耿,如今的恭顺,居然都已不能做为贞奸正反的依据,哪一个的内在若何,全被肚皮上的一圈肉相隔,连辨忠逆都是恁般不易;共同出生入死,患难偕与的一千故旧搭档,只这须臾,皆已变得如此疏陌遥远,如此不可依恃,唉,这算什么江湖生涯?!”

  展若尘道:“至少该有个法子确定是好是忠,才好预为布置,楼主,不能因为这个问题便使我们停顿在毫无俾益的自我烦恼里。”

  金申无痕道:“当然,我且问你,你可有什么良策以对?这件事,势不能一一去问,间也不可能问出底蕴来,如果暗中查探,又怕时不我予之外更早激起异变!”

  点点头,展若尘道卜“正是——有关‘金家楼’的每一个组成份子,其以往的来历,与楼主的渊源,行为上的表现以及个人的观念操守,我均甚不明白,因此在这上面无法为楼主建议参酌,可是,楼主自己是否有所体认?”

  金申无痕揣摸着展若尘话中的意思,一面沉吟着道:“你是说,我对我手下的人应该有所知晓一对他们的心性及节操方面加以分辨,从而做忠好之选?”

  展若尘道:“我是这个意思,楼主。”

  金申无痕双手平抚于膝,目光微微低垂,声音轻细但却有力的道:“或许,你已经替我想到了某些人——在你认为坚贞可靠的某些人?”

  展若尘咧咧嘴,道:“业已禀告楼主,我对各位贵属的了解并不深入,如此重大之事,实不敢肆言保举何人,万一有差池,这个责任便难以承当……”

  摆摆手,金申无痕道:“不须你负任何责任,展若尘,但我愿意听听你的见解。”

  展若尘为难的道:“还是请楼主自行斟酌判定,拙意浅薄,恐不足为凭,又怕所见不明,贻误全局,而以我如今的处境来指陈贵属各位的忠好之实,则不但逾份,更是近乎臆测附会了……”

  金申无痕忽然神色微沉,音调也变得有些冷峭了:“展若尘,我一向认为你但直方正,风骨鳞峋,且敢说敢言,敢做敢当,却想不到你也如同一般凡子伧夫,畏首畏尾,瞻前顾后,怕承担,避责任,你这样不肯与我肩扛,不能替我分忧,还怎说上誓死回护,进退与共?!”

  脸上浮起一抹隐隐的青白,展若尘用力吸了口气,艰辛的道:“楼主言重了,我决不敢有意规避什么,委实是限于各般环境,未能深切体认楼主左右心性操守,便因识人尚欠细微,方难向楼主有所呈述——”

  哼了哼,金申无痕道:“不用说这些,展若尘,你也是老江湖了,平素水里火里,龙潭虎穴,亦都闯过荡过,见的场面不少,阅人自有分寸,你经验足,世故深,加以观察力强,反应敏锐,来到‘金家楼,也有好一段日子,我就不信会毫无所见,更不信你点不出我手下那几块料的底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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