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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


  第七章 义助

  查既白舔着嘴唇,不由得内心大犯嘀咕,他希望不要又碰上冤家,或是什么与那干冤家有关连的人才好……

  安详的一笑,蓝衫人低声道:“我想,你一定是查既白——老查了!”

  事到如今,查既白知道抵赖也抵赖不了,他打着哈哈道:“老兄猜得真准,我,啊,我可不就是那姓查的!”

  蓝衫书生以手扶额,似乎有所庆幸,他轻轻的道:“查兄,正如你先前所言,今天见面,确是五百年前的缘份,就在刚才路上,我做梦也不会想到能遇上你,查兄,实在是应该由我来说这句话——幸会啦!”

  查既白呐呐的道:“老兄是高抬我了,其实我老查一肩明月,两袖清风,混得个不上不下,吃的是不饱不饥,半点名堂谈不上。”

  蓝衫书生柔和的道:“你切莫误会,查兄,虽然我们知道你横吃十方,但却无意向你有所需索,甚至在这次帮过你忙之后,我们都不会收受你一文钱的报酬!”

  查既白高兴的道:“当真如此?”

  蓝衫书生点头道:“自是不假,我们不仅不要你付出一丁点财物,相反的,我们更会对你加以厚报!”

  迷惑的眨着眼,查既白道:“你不是在说笑吧?老兄,天下岂有这样的好事?”

  蓝实书生正色道:“我决不是与查兄戏耍——当然,只要麻烦查兄代我们办理一件小事。”

  那话儿果然来了,查既白嘿嘿一笑:“刚才我还在纳闷哩,这人间世上居然有恁般的便宜可拣?一点不错,实际上何来不劳而获的营生?”

  蓝衫书生沉缓的道:“查兄,我们不是强迫你替我们做什么,更不是意图用金钱来收买你,只是希望你能站在互助互济的立场上,也帮我们一次忙!”

  查既自不悦的道:“目前我拖着一屁股的麻烦,两肋巴的纰漏,哪有功夫去管人家的闲事?”

  蓝衫书生笑得有些勉强了:“那么,查兄你如果禁制不解一直耗在这里,是不是就没有麻烦和纰漏了呢?”

  瞪大了眼,查既白怒道:“你,你是在威胁我?”

  蓝衫书生毫无火气的道:“我不需威胁你,查兄,你我之间,本来便毫无渊源,换句话说,我要帮助你是情义,撤手不管是公道,我不欠你什么,也就没有义务替你做什么。”

  愣了一会,查既白愤然道:“同是江湖客,同在江湖闯,竟连这么一点助人急难的心念都不存,你还算混的个鸟!”

  蓝衫书生严肃的道:“查兄说得完全正确——同是江湖客,同在江湖闯,竟连这么一点助人急难的心念都不存,你还算混的个鸟?查兄,我心中的话,都由你代我表达了!”

  查既白好半天没还上一句话来,他是又恨又恼,恨的是自己,恼的还是自己,他不明白,怎么这阵子就如此笨嘴笨舌,突然变成个狗熊啦?

  蓝衫书生心平气和的道:“我不是故意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查兄,我只是要向你说明,如今我也是一个蒙难的人,情况决不比你稍好,差别仅在于你的困窘在眼前,我的折磨在后头而已。”

  重重一哼,查既白道:“说得好听,其实全是一片胁迫之词!”

  摇摇头,蓝衫书生道:“查兄之意,乃是只能我们为查兄效劳,查兄却无需为我们解忧?人不能负你,你可以负人?查兄设若如此想法,又岂是江湖同源互助之道?”

  查既白气淋淋的道:“好,就算我答应还你的人情债,帮你一次忙,我又不是三头六臂,金刚罗汉,你安知我一定派得上用场,发生得了效力?”

  蓝衫书生静静的道:“当然不一定,但是查兄,我们好歹总算试过,成与不成,乃在天意了。”

  咬咬牙,查既白悻悻的道:“也罢,老子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今天算是虎落平阳,龙浮浅水,任什么门道也施展不出了,我就依了你便是!”

  拱拱手,蓝衫书生道:“查兄,一言九鼎?”

  查既白咆哮起来:“你莫要狗眼看人低,我老查什么刁钻古怪的手法都使,什么阴毒狡诈的把戏都玩,就是不骗人,你可听说我姓查的诓过谁来?”

  侧走一步,蓝衫书生右手倏伸,已自查既白后颈窝里拈出一根细针来一不,还不能说是细针,只堪堪称得上是一根毫芒,比蜂刺粗一点的毫芒!

  当这根黄褐色的毫芒甫由查既白的后颈中拈出,他便觉得猛然一颤,一颤之后四肢舒泰,百骸顺畅,体内一股压制已久的力道,霎时澎湃流循,充斥全身!

  缓缓站立起来,他痛快的伸展双臂,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然后,他第一个动作,便是走过去拾起地下的那根斑竹棍。

  蓝衫书生走到汤彪身侧,俯腰下去如法炮制,汤彪也很快的坐起身子,一边不住搓揉着肩背双腕各处,龇牙咧嘴的好一副德性。

  等筋骨松散得差不多了,查既白才转脸对向那蓝衫书生,皮笑肉不笑的道:“老兄,你真是个高明人物,把我老查摆治得上下不能,活像老乌龟倒翻身,只剩爪子拨弄的份了!”

  蓝衫书生从容的道:“查兄言重,一切还望查兄大力赐助。”

  查既白道:“我他娘说一是一,决不打诓,你就犯不着再拿话扣我了,不过呢,你还真有两下子,那牟老婆娘的手法,你居然能够解开——”

  蓝衫书生微笑道:“虎姑婆牟香对于制对锁拿捏这一道中,颇有几种独到心得,在江湖上使用过的也就是那些惯常手法,只要在这方面稍有研究,便可加以破解,算不上是什么特异本事。”

  查既白感慨的道:“古语说‘三人行,必有我师焉’,俗语也说:‘活到老,学到老,还学不了’,虎姑婆的这一套,我竟没有听人提过,更讨论研究了,老兄,今天也亏得遇上你,否则我真不知道要如何自救才好……”

  蓝衫书生彬彬有礼的道:“巧逢查兄,才是我的运气。”

  查既白道:“尚未请教尊姓大名?”

  蓝衫书生道:“黑江鹿双樵,铁刀牧场。”

  思索了俄顷,查既白恍然道:“关外黑江的铁刀牧场?你既然姓鹿,那么鹿百鳞是你什么人?”

  鹿双樵神色谨敬的道:“家父名讳上百下麟,家叔名讳上百下磷,查兄所指,是我的嫡亲二叔。”

  哈哈一笑,查既白道:“铁刀牧场的鹿百麟,以他那柄锈痕刀,声威远播,非但誉满侠义,而且势迫绿林,黑江一地,可是跺跺脚千里乱颤的大人物,难得他却不靠这身本事吃江湖饭,自己开牧场,做买卖,听说生意蛮大,而令尊的名气比你二叔就要差上一头了!”

  鹿双樵笑道:“铁刀牧场原是祖传家产,由家父及二叔共同经营,家父年迈,近年已不甚管事,牧场内外,大多是二叔作主。”

  顿了顿,他又道:“查兄可是与我二叔有旧?”

  查既白摇头道:“早年见过一面,是在关东大豪姜望隆姜老爷子的寿筵上,这根本不能算为相识,倒是他的名气大,我可是如雷贯耳了!”

  鹿双樵搓着手道。

  “无论如何,查兄,我们多少也有了点渊源……”

  眉梢一扬,查既白道:“奇怪,以铁刀牧场鹿家的声势来说,还有什么解决不了的困难,居然尚需由我代厄?我说老兄,你别是弄迷糊了吧?”

  鹿双樵强笑道:“这里不是说话之处,查兄,请劳驾随我等一行,到了地头,自会将此中因果详为陈述,那时查兄便知梗概了。”

  查既白颔首道:“也好,只不过我们俩的坐骑已失,得与列位上马挤上一挤。”

  鹿双樵挥了挥手,四名黑衣骑士立时让出一匹马来,查既白扶起汤彪,踏镣上鞍,随着鹿双樵齐行,这一去,查既白暗里清楚,只怕又要在周身牵连的麻烦之外,另加上一桩了。

  四合院的房子,宽敞又整洁,房子座落在这个依山的小村庄山脚,很宁静,而且一应物品也准备得很周全,显然是早经人张罗过了。

  鹿双樵将查既白与汤彪让到了正屋的前厅,先招呼他们梳洗一番,待两个人神清气爽的回到厅上,桌面早已摆齐四荤二素的精美菜看,另加一壶芳香四溢的陈年花雕,主人含笑侧立,等着入坐了。

  三个人分据三方坐定,查既白还待客气一番,却发觉汤彪双眼直勾勾的盯在满桌酒菜上,一面直咽口水,那模样活像是饿死鬼转世投胎。

  刚刚瞪起眼来,不等查既白开口斥责,鹿双樵己先行夹起一大块油嫩腴润的白斩鸡,放在汤彪面前的瓷碟里,笑吟吟的道:“整日劳累,又受了这些折腾,兄台一定早饿了,来,先吃一点垫垫底,咱们边喝边谈,后头还有一道热汤解酒下饭……”

  汤彪谢了一声,立刻动手大嚼,嘴里巴巴直响,吃得可是又香又有滋味,只是查既白的一张大脸却拉长了。

  鹿双樵仿若未见,他替各人的杯里斟满酒后,双手举起:“查兄,我先敬你一杯,干!”

  一仰脖子喝了,查既白抹了把唇角的酒迹,道:“谈正事吧,老兄,你倒沉得住气,我憋在心里却受不了!”

  鹿双樵又在两人杯里把酒倒满,笑得十分勉强:“来,查兄,再干一杯,干了之后,我启会将此厄困,详细陈述!”

  查既白一言不发,再度举杯饮尽,然后,他手捂杯口,双目凝注,是表示先不喝酒,且把事情谈过再说的神气。

  鹿双樵又将自家酒杯斟满,高高举起:“三杯表诚敬,查兄,我们且干完了三杯再说!”

  呵呵一笑,查既白道:“你似乎心事极重,老兄。”

  喝尽了杯中酒,鹿双樵黯然道:“心事相关只为情,查兄,尚祈莫以见笑……”

  查既白颇觉意外的道:“哦!莫非老兄你要我去办的事,也与那情字有关?”

  鹿双樵叹了口气,道:“如今幸蒙查兄应允相助一臂之力,事情或者有望,若单凭我一己之能,只怕就难扳转局面了。”

  夹了一小块蜜饯放在嘴里嚼着,查既白意态悠然的道:“我想,那位姑娘一定美著天仙,有闭月羞花之貌吧?”

  鹿双樵微现腼腆之色,道:“还不算丑,更重要的是,我们彼此相爱,爱得极深极深……”

  喝了口酒,查既白道:“这是桩好事哇!彼此相爱,情深不渝,接下成亲过门不就结了?难道说其中尚有什么问题?”

  鹿双樵低沉的道:“如果事情有查兄所说的这样顺理成章,我也犯不着中原道上仆仆风尘,更不需麻烦查兄出面代为周旋了……”

  查既白渐渐来了兴趣,他放下双著,撑臂桌面,十分关注的道:“你说说看,到底是为了什么原因,居然有此近似棒打鸳鸯,大煞风景的周折发生?”

  鹿双樵目光阴晦,语调幽缓的道:“那个女孩子叫席雁,筵席的席,孤雁的雁,今年二十一岁,她是在两年之前,与我在黑江“阿佳木镇”邂逅而相识的……”

  ——两年之前的一个初秋,鹿双樵奉了乃叔之命,率领手下自铁刀牧场赶了一千多只肉牛前往‘阿佳木镇’出卖,这笔生意做得非常顺利,回程中,却遇上了一件事,也就是遇上了席雁。

  席雁当时正被十几个虎背熊腰的红胡子围攻着,情势相当危急,而一个少女在这样的境况中不论是为了什么原因遭遇袭击,都是容易引人同情的,鹿双樵风度翩翩,器字不凡,自然也免不了有着一般英俊男人那种怜香惜玉的。通病,于是,他没有多经考虑,便即出手协助席雁抵抗对方,在铁刀牧场的所属们一齐加入下,那群红胡子颇有折损,终至不支溃退,鹿双樵,解除了席雁的危难,也因此结识了她。

  年轻的男女原本就有着互相吸引的本能,何况又经过了这样一桩患难扶助的缘份?很快的他们便坠入了柔情之网,将两心缚结,他们是真的彼此相爱,爱得毫无保留,爱得坦诚无私。

  鹿双樵知道了席雁的出身和底细——席雁是席弓夫妇的独生女儿,而席弓夫妇,却是江北盛名显赫,或是恶名昭彰的一对鸳鸯大盗,席雁自小在这种环境中成长,耳儒目染之下,学的当然不会是四书五经或闺绣典仪,她克结箕裘,也变成了一名女盗,其冷静果断,精灵机巧之处,更是青出于蓝,对其父母亦不愿多让,那次被十数名红胡子围攻,就是为了她玩了一手黑吃黑的把戏,招致对方不满才发生的冲突。

  但席雁的身世并没有影响他们之间的情感,鹿双樵深爱着的只是席雁这个人,根本不管这个人以外的其他事物,然而,有两个人却要管,一个是鹿双樵的父亲鹿百麟,另一个是他的二叔鹿百鳞。

  在黑江一地,铁刀牧场是巨豪富户,鹿家一族,无论是在地方上或武林中,更有着极大的威望同潜力,鹿家兄弟便也和那些名门望族一样,遵循祖先的传统,深植门户相当的婚姻主观,在这个主观的评审下,席雁的条件就绝对不符合鹿家择媳的标准了。

  鹿双樵是鹿氏兄弟的唯一香火传人,鹿百麟只有他一个独生儿子,鹿百鳞则早已誓不婚娶,这种形势,益发对他和席雁之间的结合产生阻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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