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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二


  南幻岳正色道:“我不是‘以为’,潘巧恰,这是事实!”顿了一顿,他又道:“潘巧怡,你痛恨他‘遗弃’了你,‘玩弄’了你,是么?其实这是一种绝对错误的看法,也是你那种怪异狭窄心理的病态意识,他素来爱你,爱你若命,爱你入骨,之所以造成日后你们劳燕分飞,不得谐和的一切原因,全在你自己身上,所有责任也该由你个人承担,谁叫你如此现实,如此自利,如此斤斤计较于利益,谁又叫你这样寡情鲜义,见危不顾,万事皆以物欲为前提?你否决了人的情感、灵性、道义、善良,而将一切律筑在‘代价’之上,居然眼见自己爱侣的亲母陷入火窟中而不顾,更且借此机会索取报酬,这是一种什么行为?是勒索、胁迫、敲诈!是一种邪恶的狠毒心性作祟,潘巧怡,唐丹还算是笃厚仁义的,他就这么放你走了,如果换了我,无论我多爱你,你有这种行为只怕我也饶你不过!”

  潘巧怡沉默了良久,静静地道:“他把一切经过都向你说了?”

  南幻岳重重地道:“你承认么?”

  潘巧怕苦涩地一笑道;

  “当然,我承认……”

  南幻岳冷沉地道:“既是如此你尚有何言?”

  潘巧怡一摔头,秀发蓬飞,突然愤怒地道:“但是,他也有些话是没有向你说的!”

  南幻岳怔了怔道:“譬如——?”

  潘巧怡激动地道:“他说过他的父母如何不喜欢我,如何毫无理由的阻挠我们来往,又如何的想扼杀我们的情感?他说过他的表妹如何想将他自我手中夺回面故意扮演成一个可怜弱者的模样借以骗取他父母的同情支持?除了他,他们全家的人都冷淡我,鄙视我,我凭什么要在他们有难的时候冒着生命危险去卖力?我凭什么不向这些故意打击我的人索取代价?如果我有了急难,他们也会来救助我吗?不,只怕他们巴不得我早死了来得干净,他们对我不好,我当然无需对他们好,我没有这种以德报怨的气量!”

  南幻岳平静地道:“你错了——固然也有同情之处,但是,你仍是错了。”

  潘巧怡面容变色,愤怒得美眸怒睁,细白的皮肤下那淡青的血管也浮现出来,她颤抖着道:“我错了?我什么地方错?要我向他们乞怜,哭求,跪下来吻他们的鞋尖请他们饶恕我,成全我,待我好一点才对吗?”

  南幻岳舐舐唇道:“不必如此,但你却大可用其他较为和缓明智的方法来改变他们的观念,争取他们的好感,你冰雪聪明,艳丽无比,加上唐丹对你的情感,慢慢设法,用你的优厚条件,再衬以一个好女人的善良品德与细腻心思,曲意求得唐家人的好感,你成功的希望是颇大的,至少,不会搞到今天反脸成仇的地步!”

  他吁了口气,又道:“可是,你却在这种情形下更显示了你那原本就自私狭窄又绝情绝义的现实心理,越使它倔强激发,终于弄成不可收拾……潘巧怡,你要搞清楚,唐丹的表妹自幼孤苦伶仃,容貌平凡,她与唐丹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唐丹的父母在这种又有亲血关系,又有深刻了解的情形下,当然是爱怜有加的,因此希望他们结成夫妇也是颇理成章的事,你后来以一个陌生人的身分介入,你很美,但个性古怪,为人淡漠,既不奉承,也不亲近,唐丹双亲当然就不会喜欢你,而他们发现你有夺取他们长子的趋势时,阻挠反对也就不足为奇了,可是,这并非罪恶,只是老一辈人的守旧观念而已,你却以那种令人惊骇切齿的手段去报复他们,未免就大过分了,这也造成了今天的悲惨后果,在当时的情形下,唐丹如何还会娶你?除非那人是个逆子,是个天大的混帐,否则,这场鸳鸯梦必是难谐……你自己弄成那等局面,却又怎能怨恨唐丹‘遗弃’甚且‘玩弄’了你呢?他不娶你是正确的,如娶了你才叫可恶了……”

  潘巧怡细白的玉齿深啮着下唇,她的表情是冷木的。茫然的,双眸中浮现起一层似烟似雾的波闪晶幕,她有些微的颤抖,小巧的鼻翘儿不住翕动,唇角抽搐,脸色苍白得像纸——显然,她的内心有着激烈的感受,爱与恨正在交织,那抹可能探埋魂魄幽邃之处的良知也正和她体内形成的邪恶怨毒在冲荡……

  突然——她松开紧啮的牙齿,殷红的鲜血流自唇间,表情在刹那间变成阴冷冷的:

  “南幻岳,我不能赌输这口气——你却使我输了,这可恨的后果便要你全部承担!”

  南幻岳沉重的道:“话都说尽了,还不能令你心灯明亮,苦海回头?”

  潘巧怡冷森地道:“我怨恨难消,南幻岳,唐丹不死,只好你死!”

  南幻岳叹了口气道:“你就这么执迷不悟?潘巧怡,我并不畏死,但就算我死了吧,对你来说,又有什么益处?”

  潘巧怕生硬地道:“不管有无益处,我的恨,我的怨都需消泄一下,我已受不了它们在我心中的压迫,而你死去,它们也该平静了——至少,暂时平静了……”

  一下子将手中本盒摔在地下,木屑泥土随着散裂的盒子飞洒,南幻岳气冲冲地道:“娘的,天下之大,真是无奇不有,你们谈情说爱生了波折,闹了个悲欢哼合的结局,却将这一肚子委屈出在我身上,我这算是干什么来的?连他娘边都没沾过,就得以命相抵?真是越想越不甘心!”

  潘巧怡冷冷地道:“甘不甘心是你的事,愿意与否却由不得你!”

  南幻岳突然大声道:“你也不用得意,老子上道不要紧,总也得拾个垫庇的,谁坑了老子,老子收拾谁,姑娘,咱们一同开路吧!”

  潘巧怡凉凉地一笑道:“可以,对生命来说,我还不及你那么热忱,无论什么时候走,我陪你一起就是了……”

  南幻岳干咳一声,急道:“这样吧,姑娘,你既是如此厌倦这人间世,而我却有点留恋不舍,我们何妨做个交易,你把解药拿给我,让我在这个混沌凡尘再待几年,当然,我也不会忽略你的原则——代价,你给我解药,我负责送你上道,包管手法利落,干净快捷,你只会感到一刹那痛苦,然后,就四大皆空,万念俱消,既没有恨,也没有怨了……’

  潘巧怡古怪的表情一现,又化为不屑:

  “要知道,‘异想天开’的确切含意吗?就是你现在的念头了,南幻岳,你这么贪生怕死?”

  南幻岳“哇”了一声,咆哮道:“死有重于泰山,有轻于鸿毛,死得其义无可不死,死得其所无可不死,但是,像这么一死,算是为何而死?”

  潘巧怡轻蔑地道:“就算你是为毁诺失信而死,为消我心头之恨而死吧!”

  南幻岳大吼道:“棍帐贱人,老子凭什么要当你的牺牲品?”

  潘巧怡冷冷一哼,道:“因为你身不由己,运道欠佳!”

  南幻岳目光泛着血红暴叱:

  “我先宰了你!”

  潘巧怡一仰头道:“悉听尊意!”

  “意”字刚在潘巧恰粉嫩小巧的唇尖上打转,寒光有如西天的蛇电疾闪,炫花了她的眼,也炫花了她的意识,当她尚不及有任何反应之前,耳边骤凉,冷风透颊——就像一只无形的鬼手在那个部位摸过!

  镇定恢复之后,潘巧怡不由自主的伸手抚着自己左面耳额,但是,怪了,不觉一点痛苦,也毫无血渍——她并没有受伤,皮肤上丝毫破损也没有!

  南幻岳站在对面,双手环胸,冷酷的盯着她,这里还另外有人的话,潘巧怡可真不敢相信方才那一剑是南幻岳所施展的,天下竟有这么凌厉猛快的剑法?连人家出手都没役看见,一切俱已成为过去了,他站在那里,根本就和从未有过任何动作的情形一样!

  潘巧怡有些怔忡,她轻轻地道:“是你出的剑么?”

  南幻岳冷冷地道:“你还以为是谁?”

  潘巧怡叹了口气,道:“我承认——你的剑法已臻化境,那么快……我有生以来,从未见过比你更快的出手……”

  南幻岳切齿道:“却也叫你坑了!”

  潘巧怡迷惘的问:

  “但是,为什么你不杀我?刚才,如果你要杀,我已经倒卧血泊中了……”

  南幻岳恶狠狠地吼道:“这是无庸置疑的,你没有多少挣扎反抗的机会——如果老子成心宰了你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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