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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七


  “呸”了一声,廖冲笑道:“什么你投对‘门’了?是我从荒地里抱你回来的,你那时一个屁事不懂的奶娃子,岂还知道挑三拣回?不饿死你这小兔崽子已是天大的福气啦顿了顿,他却又微微颔首道:“不过呢,话又说回来了,奶奶的,龙生龙,凤生凤,耗子生的儿会打洞,你是有了我这么个好师父,方才有今天的出息,所谓‘名师出高徒’,一点也不错,假使你的师父是个下三滥,你再有天份,弄到了头,也不过是个青出于蓝的下三滥而已…”

  这番话一说完,宫笠和凌濮已忍不住笑出了声,连黄恕言与段威也想笑不好意思笑的憋红了脸,鲍贵财咧开大嘴,居然一个劲的把颗脑袋点个不停……

  “金牛头府”的那干人来得很快,至少比官笠预料中的时间来得要快,就在他们大厅议事之后的第四天中午,这些来自海上的恶客业已进了“玉鼎山庄”的大门!

  来到“玉鼎山庄”的那些人,仍然是宫笠日前遇上的一批,只不过少了两个,缺席的两人是当日受创甚重的两名“右角郎”,跟着来的另两位“右角郎”也一将头巾往下拉,几乎掩到了下巴额上,自然也便掩住了他们在宫笠剑下失去的耳朵,只是将头巾这样扎法,看上去不甚美观罢了。

  “毒一笑”潘光祖的脸色仍然有些灰中泛白,精神亦略现委顿,以至他那副尊容,瞧着就越发阴惨惨不带几分人味了,“红巾”雷雄穿着一袭宽袍,掩遮住他身上的好多处创伤,倒也不易察觉他前些日的狼狈后果,只是行动之间,有些僵硬艰辛而已,顾子英右颊上的剑痕却无法掩饰,涂抹着白糊糊的金创药,宛如在脸上抹了一团面浆,有股子那样不相衬的滑稽态势——当然,在顾子英本人的感受来说,他是绝不会有丁点“滑稽”念头的。

  从表面上看,“金牛头府”和顾子英等人,已经尽了全力把他们自己收拾得光鲜整齐了,他们是绝不希望让“玉鼎山庄”上下察觉他们曾经栽过跟头的任何痕迹的,他们刻意修饰过自己,好叫自己看起来仍然盛气凌人,威风十足——他们做得不错,但尚不十分成功。

  贸然打上眼一看,可能还不会发现他们这一些人的形态有异,可是只要仔细一观察,便能察觉他们的“不同寻常”之处——每个人的神色欠佳,中气不足,脸透黄,眼圈泛黑,行动也僵硬沉滞了许多,就好像他们大病初愈,或是突然都变老了十来年似的,尤其“玉鼎山庄”的黄恕言等人早已洞悉前情,便越发觉得来人不是往昔感觉中的“凶神”,而更像一群漏网之鱼了!

  一进人“玉鼎山庄”这座专门款待贵宾的前厅,潘光祖便毫不客气的占住了上座,他双脚架在茶几上,大喇喇的冲着迎客进门的段威叱喝:“才不过月余不见,姓段的,你们那位人熊庄主就上升一等啦?爷们莅临,居然接也不接一下?叫你这个二流狗腿子跑来应的哪门子卯?”

  一脚踏地,一脚踩在“太师椅”上的雷雄,更是恶声恶气咆哮:“我看你们是通通都活得不耐烦了,黄恕言这老狗操的还不快快滚出来答话,莫非要我们拆了这片鸟抓着他耳朵揪出来?”

  段威打躬作揖,陪笑道:“各位英雄且请稍安毋躁,舍居亭因有贵客到访,如今正在后院相款,不刻亲迎各位,是而在下暂来侍候,舍居亭不久便到!”

  心里本来就憋着一股怒气未消,现下又居然被人看低了一等——尤其是被如此忌惮自己,曾对自己一再委屈求全的主儿看低了一等,雷雄这份恼怒可就大了,他暴吼一声,厉烈的叱骂:“混帐王八蛋,段威,什么样的驴鸟‘贵客’竟比我们还重要?知道老子们来了黄恕言不理睬,却缩在里头陪着别人,这是看不起我们还是认为我们不够份量?他娘的皮,黄恕言吃了狼心豹胆啦?如此待慢我们,莫非他不明白‘金牛头府’的厉害?”

  潘光祖也老大不是滋味的道:“姓段的,看来你们庄主所侍候着的客人,是颇有来头的了?”

  雷雄大叫道:“皇上的小舅子?太师爷的二姨娘?来头,什么来头?还有些什么人的来头比我们大?姓段的,你当我们是栽了跟斗抑是吃了瘪?竟然敢如此轻视我们?”

  人一有了丢脸的事,便不自觉的心生虚怯,因而自卑感便来了,越自卑,也就越发要装得自大,借以掩饰内在的惶恐不安,眼前,雷雄的姿态凶横得几近过火,就是这种心理在作祟了。

  段威仍是一副谦恭之状——还不到揭底的时候——他诚惶诚恐的道:“二位好汉是误会了,误会了,舍戾亭对列位好汉一向是尊之仰之,敬畏莫名,又岂敢稍有轻慢之处?

  委实是有贵客到来,礼教攸关,无法及时迎进各位并即至聆教,方始令在下权为代表,先来侍候!”

  “呸”的吐了口唾沫,雷雄狂悍的道:“黄恕言算是什么东西?死到临头,犹敢摆这副臭架子给我们看?只这一端,便是大不敬,老子定要这老狗付出他这‘不敬’的代价,还有你这刁滑奴才巧言令色,也一样要加以痛惩!”

  退后一步,段威惊恐的道:“列位何苦如此气恼?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在下如有不周之处,亦万祈列位包涵在下于此,先向列位陪罪!”

  一挥手,潘光祖阴沉的道:“不必再玩这套把戏了,姓段的,去把黄恕言叫出来,我们要问问他到底把田昆这厮藏在何处,却班得我们餐风饮露,几乎跑断了腿的白绕了这一大圈!”

  雷雄咬牙切齿的道:“黄恕言这个老奸巨滑,明明是他匿藏起回昆,私吞了宝图,却花言巧语,骗得我们四处扑空,他胆敢欺瞒我们戏弄我们,我们就要将他剥皮抽筋,碎尸万段——这一趟来,黄恕言与‘玉鼎山庄’的每一个人都不会再是囫囵的了!”

  段威忙道:“我们可以对天发誓,回昆的确不在这里,我们更不曾将他隐藏,这全是事实,各位英雄俱乃智者务请明察秋毫!”

  眼珠子一翻,雷雄粗暴的叱道:“满嘴浑话,一派胡言,老子们不听你这些羊上树,还不夹着尾巴进去把黄老狗给我叫出来,你是成心想找难堪?”

  潘光祖也生硬的道:“段威,你只是姓黄的手下一个帮闲跑腿的角色,姓黄的事情你能作得了多大的主?。甭在这里瞎动缠,叫你主子露面答腔,是好是歹我们自会与他弄得一清二楚,明明白白!”

  段威咽了口唾液,干笑道:“二位稍待,舍居亭这就要前来相晤了,不会令二位等得太久的!”

  突然一声冷笑,出自那半晌不曾开过腔的顾子英口中,他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的道:“段威,我怕你们庄主招待客人是假,有意躲着我们,不敢出来见面才是真的吧?”

  雷雄怪叫一声,道:“可不是?真乃一言惊醒梦中人,姓黄的定是故意躲着我们,龟缩不出,只叫他这狗腿子出面虚应事故,妄想打发我们,他娘的,好一个习滑的老匹夫!”

  潘光祖冷凄凄的道:“别急,跑得了神却跑不了庙,我们还怕黄恕言飞上了天不成?有这座偌大的庄院在这里,更有上下几百口活人,我倒要看看黄恕言怎生个抛合法?哼哼,他豁得出去,莫非我们便横不了心?”

  雷雄凶恶的道:“对,只要姓黄的胆敢逃之夭夭,我们便先给他来一个满堂红,再烧起他娘一把天火,叫这片‘王鼎山庄’变做火炼地狱,人间屠场!”

  架起了“二郎腿”,顾子英的面颊抽搐了几下,声音僵硬的道:“黄恕言全是在敷衍我们,二位当家的,我们得小心点,别中了他们的什么圈套!”

  雷雄狂厉的道:“如果姓黄的有这个胆子,我不连根将他这座窝给拔了,就算是他生养的!”

  这时——段威的目光在瑟缩的闪移下,有意无意投向大厅左侧,那扇描金雕花的屏风左近——屏风之后,即为大厅通向后廊的侧门——就在他的目光一旋之后,他的表情便马上变了,由原先的忐忑惊惶,苦涩,一下就转为镇定,更且镇定得强硬,镇定得带着那种有恃无恐的高傲嘲笑意味了!

  雷雄犹在那里叱喝:“黄恕言这头老畜生如若还不快快滚出来答话,老子们便先动手宰他个满地挺尸,一堂血红,再冲进去撂他的狗头!”

  段威慢吞吞的道:“姓雷的,我是一忍再忍,一让再让,你可不要给了鼻子长了脸,得寸进尺咄咄相逼,这里是‘王鼎山庄’,可不是‘飞云岛’你那一亩三分地,容得你如此嚣张!!’勃然大怒,雷雄吼道:“啼,你是吃错药啦?老子们是干什么的?你这片‘玉鼎山庄’在老子们眼里不值一指头挑,你还人模人样的在这里发你娘的‘熊’?”

  潘光祖已经发觉段威神情上的改变——由恭谦畏惧突然变得强硬亢烈,不止是态度前后调异连语气也骤而凌厉起来,他视线四巡,一边冷冷的道:“慢着,老四!’”雷雄火燥的叫:“三哥,让我们先废了这姓段的,给黄恕言一个‘下马威’!”

  不屑的一笑,段威道:“雷雄,你不用在这里耍你瓢把子的威风,我们不吃你这一套,你莫要搞错了,我们的委屈求全,主要是为了息事宁人,怎么着?你当我们真的含糊你这几个釜底游魂,跳梁小丑?”

  几乎把肺也气炸了,雷雄尖着嗓子吼:“好一个老王八蛋,你胆上生了毛,招子叫迷黑了?你这狗娘养的混帐东西,你竟敢冲着我姓雷的出言不逊?我就宰了你!”

  往雷雄身前一拦,潘光祖又是惊疑又是迷们,又是愤怒不已的道:“段威,看你这‘前恭后倔’的模样,显然是有恃有无恐,找到靠山了?何妨把你们背后撑腰的那位给请将出来,大家见识见识?”

  段威皮笑肉不动的道:“潘光祖,你心里不落实,对不对?”

  潘光祖双目红光闪射,狞厉的道:“姓段的,狐假虎威的角儿最是成不了气候,你当还有什么光彩的?我心里不落实,你这副德性更叫人不齿!”

  嘿嘿一笑,段威道:“现在你们码子朝后转,拼命逃走尚未得及,要是不然,恐怕到时候你们连哭都没有个哭处!”

  顾子英冷峭的道:“说得多唬人,段威,你还不会这么快就忘记了你上一次和方才的那种窝囊像吧?就差一点没跪下来叩响头叫祖宗!”

  段威面不改色的道:“那是哄着你们的乐子的,好叫你们自投罗网,如今列位可不全来齐了?你们难道以为我真含糊?简直幼稚得可怜!”

  潘光祖凝神戒备着,口中却故作轻松之语:“姓段的,看不出你还真有两套,便是装扮,也是那么个入木三分法,你倒装得好像,只不过,叫我们‘受门’也可并不容易哦!”

  雷雄大吼:“我劈了这老小子!”

  摇摇头,潘光祖表面淡然,心里忐忑不宁,他缓缓的道:“先稳着点,老四,人家不急,我们也犯不上那么冲——我说姓段的,你们找上了哪座山,哪片庙的神佛来当护符呀?请出来让我们瞻仰瞻仰,看看能不能吓破我们的胆,罩不罩得住‘金牛头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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