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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六


  这位王子做事干练爽快,立即派人到智禅上人的营地去,不到半天,老禅师和白熊谷族人果然到了,大家会合一起,拔营起程,返到铜鼓关上,阿布敏王子略为部署了关上的防务,拨出几架马车来,让智禅等人坐了,自己兄妹两人骑着快马相随,一路上有话便长,没话便短,两天之后,一行人已经到了加德满都。

  加德满都在尼泊尔的东北,几百年来,都是廓尔额的王城,依照印度梵文解释:“加德满都”是“万山之城”的意思,因为整个尼泊尔国,万山错综,险阻难行,只有加德满都附近是一块小小平原,这块平原又是在万山包围之中,所以得到这个名称。

  智禅上人等一行进了王城,发觉这个尼泊尔的古都和西藏的圣城拉萨一样,到处都是喇嘛寺院,街头上走着的人,倒有一半是穿黄衣的喇嘛,国王的宫殿是在王城中心,用红色的砖瓦砌成,虽然没有回疆酋长居住宫室那样美轮美矣,却别具一番庄严的气氛,廓尔额国王阿泽登旺,事先已经接到飞骑急报,说有一班汉人英雄男女入境,帮助自己和清军作战,所以智禅上人史存明等到了王城,国王立即在殿上召见。

  智禅师徒、孟丝伦、岳金枫、伊丽娜、范金驹兄弟等一行,除了孟丝伦是回疆郡主,见惯宫庭场面之外,其余的人都是纵横草野的英雄,还是第一次和国王相见,只见尼泊尔宫庭殿上,威仪整齐,廊下站着两排金盔铁甲、手执金瓜斧锁的武士,国王阿泽登旺坐在正中间龙椅上。

  史存明偷眼看这位国王,只见他深颧高鼻,碧目闪光,一部浓髯漆黑如墨,其长及腹,模样十分威武,果然具有龙凤之表,不愧一国之君,众人依照宫庭礼节,三呼朝见,阿泽登旺笑道:“各位由中士万里到来,真不容易,不用多礼,就请平身坐吧!”

  侍卫搬过几把金交椅,智禅上人称谢再三,方才坐了下来,国王略微问了众英雄路上情况,便向智禅上人问道:“老禅师,寡君听说满清开国以来,开疆拓土,攻无不胜,战无不克,尤其是当今的乾隆皇帝,天纵英武,两平准部,破灭大小金川,征安南服缅甸,荡平回疆西藏,我们廓尔额区区一个山地小国,怎样才能够分庭抗拒呢?”

  国王这几句话并不打紧,智禅上人虽然阅历丰富,可是一时之间,难以作答。

  因为当时满清极盛是实在的情形,尤其是乾隆一朝,更是爱新觉罗王室日到中大的朝代,乾隆本人固然英明睿智,文武全材,而且好大喜功,东征西讨,所向披靡,在廓尔额这一类小国国王眼中看来,满清就是“天朝”、“上国”,自己这点兵力,用来对抗天朝,简直是螳臂挡车,自不量力。

  福康安挟三十万大军之众,趁着荡平西藏的声势,降临尼泊尔这个山地小国,情形和三国时代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吞开荆襄九郡,动用八十三万大军以临东吴一模一样,当时江东孙权首鼠两端,和战难决,全仗诸葛亮鼓着三寸不烂之舌,说服孙权,解除了他畏惧曹操声势浩大的心理,一力主战,方才有赤壁的大捷!

  智禅上人知道自己回答国王这一番话,正是成败利钝的关头,任他怎样老谋深算,也觉得为难起来。

  史存明看出师傅神色不妙,立即向金弓郡主使个眼色,孟丝伦立即会意,高声说道:“大王!小女子对大王这几句话,倒有一番意见!”

  国王愕了一愕,他看见答话的是孟丝伦,蔼容说道:“盂郡主!寡君听说你足智多谋,必有高见!”

  金弓郡主不慌不忙,轻启朱唇说道:“大王过奖,小女子斗胆间大王一句,五百年前的元朝武功强盛呢?还是现在清朝武功强盛?”

  这是孟丝伦聪明过人的地方,因为尼泊尔僻处西陲,一向是被视为化外的山国,国王对中原的一切,当然不大清楚,如果自己引用赤壁鏖兵,淝水破敌这一类以小胜大的战役典故,国王必定不太明白,可是说到元朝便不同了,元朝就是蒙古,军威远震,蒙古太祖成吉思汗曾经攻入印度,威服北印度五国,她这样的比喻起来,尼泊尔国王当然不会陌生,阿泽登旺愕了一愕,说道:“哦!当然是元朝的声威强盛得多啦,清朝不能够跟它相比哩!”

  孟丝伦道:“大王明白便行了!蒙古兵震古铄今,后世许多朝代,都没有法子跟它相比,可是蒙古军也不是百战百胜,一次远征日本全军覆没,两次讨伐安南,丧师无数,惟是功师域外,转战万里,譬之强弩之末,难穿鲁缟,贵国有雪山天险,臣民饶勇善战,国土虽小,却占了以主待客,以逸待劳的便宜,只要上下齐心,何愁不破清虏?大王如果凛于清兵势大,未战先怯,那才是真正的失败哩!”

  金弓郡主这番说词,入情入理,取喻浅近,智禅上人和史存明岳金枫等人听了,无不暗里赞叹!

  国王的浓眉扬了一扬,正要开口,金殿左边突然走出一位官员,这官员是右班丞相哈延,智禅上人看见这位哈丞相的生相十分猥琐,尖头缩腮,三角怪眼,脑后现出反骨,嘴唇上长了几络稀疏疏的鼠须,他手里捧着玉笏,踱着方步,走到殿前,干咳两声,方才说道:“大王听奏!”

  国王立即问道:“哈丞相,你有什么高见!”

  哈延一双阴恻恻的眼睛,望了智禅上人这班男女英雄一遍,然后开口说道:“大王!千万不要听这几个汉人满口胡说,满清是天朝上国,兵精粮足,单单是福贝子那三十万太军,来势已同泰山压卵,咱们已经不能够跟他抵御,何况满清还有其他精兵猛将呢?自古兵少战危,如果俺们不自量力和清兵开仗,等如引火焚身,自取败灭,微臣以为大王立即派遣使臣到福贝子军前纳降认罪,嗣后岁贡天朝,方才可以保存社稷宗朝,愚直之言,尚乞恕罪!”

  他这几句话上说出来,并不打紧,国王面上登时变色,范金驹兄弟勃然大怒,想道:岂有此理!这好相卖主求荣,惑乱人心,如果不是当着国王面前,真个恨不得把他一刀两段!

  原来这一位哈延右丞相,是尼泊尔国王的国舅,他是阿泽登旺国王宠妃玛尔佳的长兄,玛尔佳氏年轻貌美,工谗善媚,国王对她十分宠爱,多年以来,连皇后也冷落在一旁,哈延仗着妹子力量,一帆风顺,不次摆升,做了右班丞相,他的心性向来好恶,满心想挟清兵以自重,所以力主和议,国王本来决心抵抗清兵的,可是经过哈延这样一说,又犹疑莫决了!

  阿布敏王子第一个沉不住气,冷笑说道:“哈丞相!照你所说,咱们完全不是清兵对手,根本不用打仗,更不用驻兵设防,任由清兵长驱直入,直捣王城,那就可以保存宗庙社稷了,是与不是?”

  黛丝丽公主也叫道:“哈国舅,清兵有什么可怕?这一位盂郡主就曾经在天山下大破清军,把征西将军兆惠手下数万精锐,杀得片甲不留,你凭什么说我们一定战清兵不过,满口放屁!”

  哈延并不动怒,只是好笑说道:“大王!两位殿下年轻识浅,他们不明白利害两个字!”

  阿布敏兄妹越发光火,正要出言驳斥,国王忽然一声断喝道:“不准吵闹!”

  阿布敏和黛丝丽只好住口,鼓着腮儿生气。

  只见这位尼泊尔国王捋着长髯,过了半晌,方才说道:“现在清兵压境,和战两难,罢罢罢,这件事暂时搁下三天,让寡君在这三天里面,斋戒沐浴,禀告天上真神,然后虔诚的问问黑蟒神和雪山女巫,让她们决定一切便了!”

  史存明听了黑蟒神和雪山女巫这两个名号,十分诧异,正要开口洁间,孟丝伦却向他连使眼色,史存明立即会意,住口不说,国王却向阿布敏王子道:“孩儿!好好收拾一间宾馆,挽留各位英雄,可知道么?”

  又向黛丝丽公主说道:“你立即返入宫里,吩咐总管准备酒席,给各位英雄接风,快去!”

  说着下令退朝,智禅上人只得告退。

  到了宾馆,国王果然使人准备了丰富的酒宴,可是智禅上人这班老少英雄,因为心中有事,对着丰盛菜肴,都是吃不知味,宴会完了,天色已经二鼓,阿布敏兄妹忽然到宾馆里来。

  黛丝丽:“各位真对不起,父王本来已经决定跟清兵一战的了,可恨哈延那个好贼,却在殿上瞎三凑四,淆乱视听,令到父王犹疑起来,真正可恨!”

  史存明忽然问道:“公主,国玉今天在殿上说再过三天,由黑蟒神和雪山女巫取决,这是什么东西呢?”

  黛丝丽公微启朱唇,正要回答,阿布敏王子倏然变了面色,说道:“妹子!这是俺们本国的神圣东西,万万不能冒渎,不要乱说!”

  黛丝丽只好点了点头,史存明和岳金枫暗里气愤,想道:“什么神圣东西?连提也不准提,真正岂有此理!”

  孟丝伦却是乖巧,她向黛丝丽道:“公主,我听明哥哥说过,你的银梭打是真好,几乎一梭打瞎了恶兽熊罴的眼睛,这眼力手劲,你是怎样练的?咱们一见如故,今天晚上索性联床共话吧!不知你嫌不嫌呢!”

  黛丝丽听见金弓郡主夸赞她的暗器,禁不住心花怒放,笑道:“姐姐大会说笑,我怎样会嫌你,好!今天晚上我在你房里睡吧!”

  金弓郡主见她答允,暗里欢喜,拉着黛丝丽的羊脂玉手,笑道:“这里大气闷了!天色还早,咱们到外边园林散步去!”

  她说着半拉半扯的,把公主拖出去了,史存明、岳金枫看在眼里,心知肚明,知道孟丝伦要在黛丝丽公主的身上,套取黑蟒神和雪山女巫的神秘,阿布敏土子何尝看不出来?可是孟丝伦已经拉了妹子出去,自己要说也说不出来,只有暗暗顿足,跟史存明敷衍几句,便自匆匆离去不提。

  这天晚上,孟丝伦果然跟黛丝丽公主同床共枕,胝足而谈,金弓郡主故意说些中原上国的风土人情,江湖上的奇闻轶事,把这位尼泊尔公主听得心痒难捱,方才说道:“公主,你父王今天所说的黑蟒神,是人还是神呢?”

  黛丝丽公主望了卧室窗外一眼,嗫嚅着不敢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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