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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七


  屈归灵手上的“天残剑”是由最精最纯的缅钢打造,不但削铁如泥,锋利无比,其韧性之强,足可环腰为带,卷曲随心,使用这样的兵刃,绝对要有足够的内劲、灵巧的手法,以及气脉精魄与剑身的相通,才能如臂使指,浑同一体,平日里,他剑出剑收,顺势应变,皆是瞬息之事,此刻可不大一样,安磐来势如虎,又排拣在这么一个要命的关口上,收剑再出,只怕不及,但在气力虚浮的这一刹若是仓促运功,又恐劲道不足贯透剑锋,去速不够,更蒙其害——思维的转动只是俄顷,屈归灵身形暴退,右手倏抖,“天残剑”

  活蛇也似卷绕于腕,左手上翻,“穿心刺”“铮”一声射出,强劲若矢!

  安磐全身向右侧猛斜,飞起一夺硬击刺竿,另一夺蓦地划出一团光影,夺头却自光影的背面突现,万字形的寒芒闪亮,屈归灵的前胸已“嗤”一声裂开一道三寸长的血槽!

  于是,那手执“分水薄刀”的朋友迅速从门内冲出,刀光盈雪,劈头就砍。

  屈归灵身形忽然大大的一次摇晃,摇晃的速度之快,像是他根本就不曾摇晃过一样:“分水薄刀”三次斩空,他的右腕骤扬,“天残剑”又似活蛇飞吐,冷焰起处,那位仁兄已怪嚎一声,破胸开膛的倒滚出去,血喷得宛如瀑散!

  使“峨眉刺”的伙计便在这时正好一头窜上,双刺上下并出,狠扎急戳来,屈归灵的“穿心刺”居中长射,竿尖透空,发出锐利的磨擦声响,而后出先至,不待对方的家伙够上位置,他的竿尖已将那人逼得狼狈腾挪——当然他不会让这位好兄弟继续腾挪下去,前刺的竿尖走势未变,只在突然的跳动下洒出一点星芒,星芒闪灿,使双刺的仁兄脑门上立刻爆现一朵血花,好鲜艳的一朵血花。

  血花映浮的过程只是一瞬,生命的结果却是永恒,那又黄又瘦的小个子身躯朝上蹦跳,连声嗥叫都没有,便恁般安静的蜷伏下来,安静乖驯得像条小哈叭狗。

  这两人对屈归灵发动狙袭到顺天应命的辰光,快得仅在人们的呼吸之间,几乎眨两次眼,就从开始到了终结,愤怒至极的安磐并不痛惜他两名手下的死亡,他恨的是因为这两个人占据了攻击的空间,挡住他追杀屈归灵的前进位置,如今,两名手下非但毫无价值的送了老命,他那或可侥幸获胜的珍贵时机亦已消失,目注遍地残尸赤血,叫他如何不气得咬牙切齿了。

  姓安的在想什么,恼什么,屈归灵自然一清二楚,他靠在墙上,双眼轻眺,带几声呛咳的笑道:

  “有时候,安磐,以众凌寡或以多打少,并不见得十分合算,你说是么?”

  安磐阴恻恻地道:“你运道好,叫他们挡了我的路,否则,你早就和他们躺在一堆了!”

  屈归灵的脸色依旧苍白,但瞳孔中的光芒却清澈明亮,他的声音略显暗哑,说话的气劲却相当沉浑悠长:“安磐,人活一生,都能逢着某些机会,不过,逢上了却须切实把握,因为机会来去无征无兆,稍纵即逝,这一次把握不住,下一遭就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甚至永远不再,你失去了一次机会,我怀疑你还有相同的好运!”

  “咯崩”一咬牙,安磐青森森的面颊往上吊起,他从齿缝中抽着气道:“场面只是开始,姓屈的,隔着落幕犹早,如果你认为你占了上风、赢了阵仗,就未免想得太乐观、太幼稚了。”

  用眼角的余光瞄了瞄走道那头尚在火并激战中的叶潜龙,屈归灵平静地道:“我们不是在赴你的酒宴,还等着一道菜一道菜的由你上?安磐,这是拚命,拚到我们认为够本够利的辰光,去留就不在于你了,我们若是要走,谅你也拦不住!”

  冷冷一笑,安磐道:“看我拦不拦得住!”

  屈归灵古井不波地道:“让我们彼此证明一下,安磐,这不是你一贯的自说自话能以定规的!”

  一声嗥叫便接着屈归灵的语尾响起,屈归灵略略斜眼,正好看到那手使“没穗枪”,躲在房间门内阴着打偷袭的仁兄伸张两臂,一头撞跌——说是一头撞跌,未免笼统,因为严格论起来,那人已不算还有脑袋,脑袋早已被砸砍得血肉模糊,仿若一团烂柿子了!

  安磐形色倏变,身躯微向前倾,屈归灵笑着将“穿心刺”横拦,闲闲地道:“你过去不得,姓安的,除非你先经过我这一关,你自己琢磨,有这个本事么?”

  双夺交叉于胸前,安磐的表情忽然沉静下来,他用一种近乎虔诚的音调,像是在朝空中某位能够帮助他的神祇祈告:“孟前辈、山前辈,安磐无能,还得有劳二位前辈圣驾,赐助一臂,以灭此獠!”

  屈归灵并不以为安磐的模样可笑,更不轻断对方在装神弄鬼,他立即退后一步,全神戒备,直觉的反应,隐隐中似有一股无形的压力在凝结,而且迅速挤迫过来!

  安磐身后的寝居里,靠着铜床的那面墙壁,就在这时悄无声息的旋开,从墙壁旋开的两侧空间中,各自缓步走出一个人来,右边的一个,身材胖大,秃顶无发但却白眉白髯,衬着满面红光,一袭白袍,倒有几分神仙中人的味道;左边的那位,长像与他的同伴正好相反,满脸皱纹褶叠,黄疏疏的头发毫不整理的任其杂乱披散,佝偻着腰身,手上握着一只色泽乌黑,通体盘结交错的“鸠首仗”,一步一顿,像是一阵风都能吹跑了他。

  安磐赶紧往旁退让,哈腰弓背,似是在恭迎活祖宗一样迎接着这两位老人,他目光下垂,敬谨小心得连嗓门都有些沙哑了:

  “孟前辈、山前辈,形势变化,殊出所料,在下眼见情况不易控制,方斗胆恭请二位法驾现身压制,有扰清神,尚乞恕宥——”

  满面红光的白髯老头哈哈一笑,挥着手道:“我说安磐,你就别这么诚惶诚恐法啦,我们两个老不死,这趟来‘黑岩半岛’是干什么的?有用得着我们的地方,自当豁劲替‘铁桨旗’挺上一挺,否则,岂不是只端着老招牌吃闲饭来了?”

  安磐忙陪笑道:“言重言重,孟前辈是太也言重了……”

  自这两位老人一出现,那边与叶潜龙拼得火爆的一双“铁桨旗”朋友,亦立时抽身撤下,面向叶潜龙,背对着这头,采取的是防卫的势子,看情形,他们乃在等候着进一步的发展与指示。

  叶潜龙仍是老习惯,一声不吭的卓立原地,“双鱼剑”柱在身前,他两手垂叠,搁在剑柄之上,虽然带着微喘,气势却仍稳当之极;他不曾趁机追杀敌人,不是他发慈悲,他也警觉到局面有变,只怕大难将兴!

  姓孟的老头儿瞧一眼遍地的血肉狼藉,不禁频频摇头,他的目光转投向屈归灵脸上,在一阵仔细端详之后,居然笑吟吟地开口道:“你叫屈归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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