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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


  水花迸溅中,皮舟随流而退,楚云却早已在皮舟尚未全然落水时,轻灵得有如一片落叶般飘身而上。

  他不及抹拭头脸上的水渍,急忙操纵那条连在皮帆上的筋索,灵活而谨慎的避开水中锋利的礁石硕贝,在一个个可怕的漩涡间轻巧而快速的掠波而过。

  当楚云艰辛而紧张的渡过了这些危险的难关时,这条不大的皮舟,已远离孤岛五十余丈之外了。

  他吁了一口气,待心神稍稍平静安定之后,便启开皮囊,将他在那鱼皮上描绘下来的方位石板及绝木碗指针拿出,照着石板上所记载的方位,风速,潮流,标定皮舟的去向,惜着浮于碗中的木鱼之助,明确的分辨出皮舟的方向。

  皮帆鼓足了海风,皮舟轻灵的划波而驰,疾如奔马。

  这是一个晴朗的天气,风调势顺,水波如纹,平静而又柔和。

  楚云早已自旭阳的晕光及云层的高度上,知道这两天必是一个晴朗的日子,他期待与选择这种适合航行离岛的日子,已经很久了。

  海是蔚蓝而澄清的,与蓝天白云,相映成趣,更予人一种心旷神抬的感觉。

  依目前的速度看来,只要三天的功夫,便可接近陆地了,但愿上天保佑,不要出什么意外的变化才好……

  楚云兴奋的扯着桅绳,心情是愉快而欣慰的。

  他回头望向回魂岛,而那孤岛,已然逐渐在海平面中消失。

  气候果然没有什么变化,整日来都是那么平和而安详,楚云由衷的感激着那孤岛石洞的主人,由于他的赐予,才能使楚云学到了一些深奥而博大的知识,这包括他在启行前对天候的预测。

  晚间,风浪较大,然而天空却是明朗的,楚云借着夜空中罗列的星辰,依旧毫无阻碍的继续前行。

  他舒适的躺在皮舟尾端,仰望空中闪烁的群垦,自语道:“不错,经过‘钩漏星座’在它的两星中间穿越,帆尖便可接触到‘织女星’,再转帆微向‘玉皇星”直往前驶,今夜的行程便毫无差错了。”

  于是,楚云又伸手一试海水的流速,再扬起来探测一下风向,他熟悉的调整好皮帆的偏差,便微笑着拿起身旁的一个玉瓶,饮了一口嫣红的美酒。,

  海风,柔和的吹着,皮舟行驶更速,楚云浅啜着芬芳的红酒后悠闲的望向夜空,那儿,正有一幅美丽而恬适的远景……

  这是一座破落的渔村,在一片贫瘠的沙滩后面,沙滩上散落的堆集着欲待缀补的渔网,损坏的木舟,及零落的打鱼用具。

  沙滩右面,有两块岩石巍然矗立着,一波海水,则顺着海潮,淹到那两块岩石较为低陷的后面。

  此刻,正是黄昏之前。

  渔舟尚未归来,但海平线上,己可看到远帆点点。

  沙滩上极少人迹,渔村中却已炊烟袅袅,渔人的妻子们,正在欣悦的做着晚膳,以便迎候她们虽然辛勤,却未见能满载而归的夫子。

  于是,当我们视线回转向海面时,一艘奇异而轻巧的皮舟,竞在极为短暂的时间内。在右侧的海面上如掠波飞燕般疾驶而到。

  这艘皮舟借着饱满的风帆,及船弦旁四片似鸟翼一般的水晶物体,宛如在水面上无声无息地飞行着,舟上,一个发如乱草,蓬头垢面的青年,正熟练的操着风帆,面孔上却流露出一片令人感受极深的表情。

  假如你去细心分析的话,那么,这便是:欣喜,激奋,渴望,而又掺杂着悲哀与仇恨的综合表情。

  当我们尚在对这奇异的皮舟纳闷与惊奇时,它已经轻快而利落的降下皮帆,凭借船弦旁四只翼状水晶物体的展动与风力,稳定而快速的驰人那两块矗立的岩石之后。

  这个人,正是历经苦难,终于又回到文明与人群中的浪子楚云。

  他以在回魂岛上所习的知识,判测出气候的变幻,在三日夜不眠不休的航行中,到底回到了他久已魂索梦系,却又深恶痛绝的地方。

  楚云竭力平静着自己的心情,虽然他的热血沸腾得厉害,他低声的叫着:“我回来了,是的,终究回来了……这大陆的泥土散发着芬芳,但却又沾满着血腥,有过欢乐,也有过仇恨……”

  他有些迷茫地痴立着,过了一刻,微微摇了摇头,又轻轻跳入水中,将皮舟高举过顶,向渔村侧旁的一丛树林奔去。

  这片树林虽然不大,却十分茂密,楚云奔至林中,稍事喘息了一会,又深沉的思忖了一阵。

  忽然,他猛的一个转身,迅速将皮舟内一些必要的物件取出,以一条羊皮袋斜缚身上,又将皮舟的空气放出,并将其摺成一卷,背在背后。

  一切妥当后,他望着自己一身破烂的衣衫,及蓬乱污垢的身躯,作了一个莫可奈何的苦笑,举步向一家房舍最大的渔户行去。

  一扇始才漆过不久的本门,终于在楚云的轻敲下启开。

  于是,一双惊愕过度的眼睛,唤起了一声惊呼!

  “啊!……你……你是谁?”

  应门者,是一个年方及笄的姑娘,皮肤虽然稍黑,却面目姣好,此刻正因惊惧而微张着小嘴。

  楚云知道自己久未修饰的形状惊吓着她了,但是,楚云并没有即时回答,有些新奇纳罕的注视着这自己多日来,第一个和他如此迫近的“人”。

  屋内,一个低哑而苍老的声音响起道:“黑妞,什么事呀?是你爹回来了吗?”

  这叫黑妞的姑娘,并未因楚云的骇人形象而返身逃去,她仍然睁大着那双水汪汪的眼睛,语声略见平静的问道:“你是谁啊?敲我家的门可有什么事吗?”

  楚云微微一凛,收回目光,沉声道:“在下姓楚,为冀境人氏,因出海打鱼,船只遭遇风浪沉没,全船九人,仅在下一人生还,在海上借着浮木,飘流三日,故而落得如此狼狈,倒使姑娘受惊了。”

  楚云奇怪自己,多日未曾与人类交谈,口齿却依然如此清晰,况且,这套谎言,又编造得如此流利。

  这位姑娘“哦”了一声,回头叫道:“爷爷,快来啊,咱们这里到了一位海龙王放生的贵客……”

  随着叫声,一个白发皤皤,满面皱纹的老者,已颤巍巍的自内问行出。

  他眯着一双老花眼睛,细细在楚云的面孔上打量了一番,又亲热的把着楚云两臂,笑呵呵的道:“快往里请,小哥儿,海龙王放生的人可真不多见啊;——呵呵,你真是命大福大,快快,进来喝杯热茶,暖和暖和……”

  此际虽是初春时令,但春寒料峭,在这滨海之地,更增浓寒之意,楚云装出一付畏寒之状,打了一个寒噤,踏入室内。

  老人一面张罗茶水,搬过炭炉,口中一边唠叨着道:“唉,小哥儿啊,不是我老头啰嗦,鱼自然要打,命也是要的啊,看着天候不对,便不要冒险出海,唉,咱们靠打鱼为生的都是三分靠人,七分靠天,可说是朝不保夕,只要一上船出海,便算把一条命交给龙王爷调配了……”

  老人言语之间,虽然俗气,却带着一股浓厚的乡土人情,及长者慈蔼亲切的情感。

  楚云心中一阵激动,低声道:“谢谢老丈,小子知道了,老丈若能对在下照顾,日后小子必当报谢大恩……”

  老人一瞪眼,双手急摇道:“这是什么话?谁不有个失算失着的?何况咱们又都是靠海吃饭,小哥儿,快别这样说,我老头子可担当不了……”

  这时,那叫黑妞的姑娘又给楚云换上一杯热茶,有些好奇的注视着楚云,老人劝着楚云喝下热茶,边向黑妞笑骂道:“二丫头,直勾勾的瞧着人家干吗?自海上生还的人又不是头一次看见,呵呵,你真是越来越不懂规矩了……”

  黑妞嘤咛一声,粉面微红,不依道:“爷爷,你就爱当着人前数说孙女,我……我不来了……”

  老人呵呵大笑,眼中透出怜爱的神色,道:“好,好,看你这孩子,连爷爷说两句都不行,日后到哪里去找婆家啊。”

  黑妞娇嗔一声,满脸嫣红的跑向内室。

  老人幸福的笑了,连声道:“这孩子,给我宠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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