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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一


  “嗯”了一声,癫痴和尚道:“你的模样亦不见强,玄施主,好歹要注意调养,伤瘀久积,便成病痨。”

  玄三冬哈着腰道:“是,大就父所言极是,小的还得求大师父赏几贴方子服用。”

  伸腿下了石榻,癫痴和尚在洞中来回走了两趟,忽道:“那严渡,会不会进来搜山?”

  谷唳魂道:“不大可能,‘妙香山’谷幽峰叠,绵亘深广,以严渡目前的人手,难以做有效配置,而在下判断,卜天敌必然已予对方重创,尤其削减了姓严的实力,此外,他们对师父颇生忌惮,等闲也不敢轻犯虎威……”

  癫疾和尚叹喟的道:“我也听说过卜天敌这个人,不料竟是这么一位义薄云天豪壮之士,唳魂,人家这份情,休说你终生难偿,‘大虎头会’更须刻骨铭心、永世不忘!”

  对于癫痴和尚与端木子厚,谷唳魂是把什么话都明说了,只瞒着他老父自绝的一桩事,癫痴和尚提到卜天敌,他不由想起老父的惨死,故人至亲,血肉相连,刹那间鼻端泛酸,双目涌泪,几乎咽出声来。

  癫痴和尚还当他只是痛悼老友的殉身,赶忙呵慰着道:“你不要难过,唳魂,卜天敌诚义动天,轮回转世,必入泰极,人活一世,免不了生老病死苦,早走一步,也算早离苦海……唉!”

  此时,端木子厚怯生生的接口道:“谷首座,这位卜壮士,不知有没有留下后人?我们一定重重报答人家,奉他人‘大虎头会’的‘忠魂祠’,给他立牌位,敬香火……”

  谷唳魂欠身道:“多谢大少主关爱垂顾,我这里替卜天敌拜领了。”

  癫痴和尚冲着端木子厚吩咐:“唳魂需要多休息、多静养,这几天里,你得好生照拂着他,子厚,要知道没有他谷唳魂,也就早断了‘大虎头会’的继统与生机!”

  端木子厚恭谨的道:“徒弟知道,徒弟一定会尽心侍奉谷首座。”

  谷唳魂慌忙站起,惶恐的道:“师父言重,在下不敢承当,大少主如此相待,更是折煞在下——”

  癫痴和尚沉稳的道:“恩义重过虚节,况且子厚现在还不算是‘大虎头会’的首领,他如今乃以一个受施者的立场对待他的恩人,而不是以当家的身份反侍属下,等他有朝一日坐上那张椅子,你们再另行叙礼不迟!”

  端木子厚连连点头:“师父说得是,谷首座再要推辞,就未免太见生疏矫情了……”

  谷唳魂不便再表示什么,他坐回石凳上,额沁汗水,脸色出奇的苍白。

  细细端详着谷唳魂的神气,癫痴和尚一言不发,迅速转身走入内进石洞,看样子,他已经准备开始为谷唳魂医治伤势了。

  是的,谷唳魂突然觉得疲倦,非常疲倦,一种少有的虚脱侵袭着他,使他感到全身瘫软,甚至连脑子里也是一片空茫,片刻间,他宛如在飘浮,在四周灰沉的云霭中飘浮,他竟兴起一个意念——要是能永远像这样无边无际的浮游,该是多么消遥自在……

  玄三冬早已抢过来拥扶着谷唳魂,他心里明白,在经过连串的艰险危难之后,谷唳魂也已身心俱疲,目前,仅是一种下意识的自我解脱罢了。水清烟潆,山风自隙口中吹入,不但带着那等湿冷的寒峭,尤其泛着丝丝的幽寂,空谷回岭,气韵萧索,光景是秋暮的凄凉了。谷唳魂穿着一袭干净又柔软的布袍,外罩兔皮翻毛坎肩,静静坐在石凳上,面对隙孔外的流瀑沉思,水声淅沥,恍惚中,似是落着愁人的秋雨。

  来到“妙香山”,一转眼,已过去十一天了,在这十一个晨昏中,癫痴和尚悉心医治着他身上的累累创伤,端木子厚不但是亲奉汤药,照料着他的饮食起居,甚至还帮他净身沐浴,那样的挚真诚敬法,完全是出自五内,没有些微虚假做作,受的人最能贴切感应到这种由衷的温暖与友爱,那当是无庸置言的契合。

  谷唳魂的伤势痊愈得很快,他自己都感觉得到创痛一天比一天减低,身子也一日较一日轻爽,不独行动越发利落,连呼吸吐纳,亦那么顺畅流润了,精神气色的逐渐旺盛,使他知道康复已在不远。

  迎着石洞中淡漾的幽冷,端木子厚蹑手蹑足走了进来,见到谷唳魂,他非常自然的咧嘴笑了,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轻声轻气的道:“起来坐着啦?谷首座,今天觉得怎么样?你气色可是大见好转啰。”

  谷唳魂站起身来,微微一笑:“多亏师父同大少主的照顾,我看已好得差不多了,大少主没见我那种胃口?一顿饭能扒上三碗,身子不妥的人,有这么能吃的?”

  端木子厚笑嘻嘻的道:“师父说过,还得再调养个三五天才能大致利索,要你多歇息,少伤脑筋,三冬哥怕你吃素不习惯,今天一大早还漫山遍野出去打野味,好不容易打着一只山雉,这会正在外头替你使温火炖着哩。”

  谷唳魂低吁一声:“我这身伤,倒是麻烦了不少人,自己想想,都不觉惭愧。”

  按着谷唳魂的双肩坐回原处,端木子厚也在另一张石凳上坐了下来,圆胖的脸孔上泛现着一抹欲言又止的犹豫神色:“谷首座,有些话,我早想问你,却又不知道该说……”

  谷唳魂道:“大少主但说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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