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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六


  谷唳魂赶紧扭头回视,边急切的问:“天敌呢?天敌的情况如何?”

  在谷唳魂后面右侧约丈许处,传未卜天敌平静中却透着疲惫的声音:“我还活着,唳魂,老天保佑,神佛有灵,我们三个都还活着。”

  这时,谷唳魂已经察觉在十多少步外,一堆杂草的旁边,蜷伏着一团白晃晃的影子,不必再多看一眼,他便断定那是一个人的躯体,而且,恐怕还是一个死人的躯体——麻无相正是穿着白衣的,除了姓麻的,约莫不会有别人了。

  卜天敌知道唳魂在想什么,他低沉的道:“麻无相死了,主要是你那一斧头斩进他的左胸腔,我的大鹰爪只扣断了他的右锁骨与三根肋骨,玄三冬一锥子差了点准头没刺着他,但这已足够,你那一斧下去已经夺命有余……”谷唳魂咽着唾沫,涩涩的道:“你伤了没有,天敌?”

  卜天敌缓步走了过来,待他来到近处,谷唳魂才赫然发现他这位老友竟满脸是血,卜天敌一直用条汗巾在擦,但鲜血仍在不停流淌,谷唳魂惊得挺身站起,吸着气指着老友的面孔:“天敌,你受了这么重的伤,倒还沉得住气,居然像个没事人一样?快,得赶快止血治伤要紧——”

  用汗巾拭着血渍,卜天敌镇定的道:“不要紧,只是双颊颧骨的部位挨了姓麻的一叉,流点血罢了;姓麻的打算要取我两只眼,不但没取成,倒又多送了我两只……”

  微微一怔,谷唳魂愕然道:“倒又多送了你两只?”

  卜天敌故做轻松的一笑:“将来伤好结疤,正在两眼之下,可不变成四只招子啦?”

  此时此情,谷唳魂没料到卜天敌还有闲心说笑,他咧咧嘴,吃力的道:“希望将来不要破相才好,天敌,都是我拖累了你……”

  摆摆手,卜天敌豁达的道:“不要这样说,唳魂,我们有这个交情,为你流这点血,值得上。”

  谷唳魂咬咬牙,转头低呼:“玄兄,麻烦你替天敌看看伤口,至少先把流血止住才是道理……”

  玄三冬答应一声,步履蹒跚的凑了过来,谷唳魂照面之下,不由又是一愣,我的天,怎么玄三冬也和卜天敌一样,亦是一头脸的血糊淋漓?

  卜天敌拿汗巾捂着伤口,说话却带着笑意:“玄三冬和我伤在同一个部位,往后恐怕也是上下四只眼睛了。

  谷唳魂呐呐的道:“姓麻的同手狠毒,居心阴诈,他原是拿定主意不让我们活命的……”

  卜天敌道:“不错,麻无相使的”燕尾叉‘有明暗两只,明的硬展、暗的阴出,左右是亮式夺命,不留丝毫余;他那暗的一只家伙,连我都从未听说过,否则,倒可事先预防……“

  玄三冬已经取出棉布与金创药,开始为卜天敌止血疗伤,一边摇头叹气:“今天晚上,总算见识过了,这几号人熊,真他娘一个比一个凶、一个比一个毒,杀人豁命,眼皮子都不眨一下,更叫人胆寒的是,好像连他们自己的命也一样毫无留恋!”

  谷唳魂道:“到了生死攸关的节骨眼上,不豁开也不行,生命固是人人眷恋,一朝非得拿命赌命了,就不容你稍有犹豫,拿得起放得下,才有希望绝处求存,姓麻的是这种想法,我们又何尝不是如此盘算?”

  丢下沾满血迹的大块棉布,玄三冬手法熟练利落的在卜天敌双颊伤处抹药,他微微耸肩,悠悠忽忽的道:“话是这样说,谷老兄,但论天下若干英雄好汉,平素里表面上是一回事,真要到了必须卖命的关头,又有几个拿得起放得下?就以我来说吧,也是鼓了好多劲才鼓足勇气,咬牙拼上那一招……唉。”

  卜天敌笑得抽搐了一下:“难怪失了准头,玄三冬,你要不紧张,说不定那一招就穿了姓麻的肚皮!”

  玄三冬老老实实的道:“自己人不打诳语,我他娘行道也有半辈子的辰光了,真还少见今晚上的情景,动手就是拼命,出招便分存亡,谁也不留半步余地,谁都不存丁点慈悲,每个人俱是横了心背着棺材板往上卯,这等阵仗,想想不免头皮发麻……“

  卜天敌淡然道:“你是不习惯,长久经历过,亦就不以为奇了。”

  玄三冬道:“只怕习惯不了,我说卜老兄,世间有些事,是永远也难以习惯的。”

  卜天敌接过玄三冬手上的棉布及药物,反过来替玄三冬治伤,同样也手法熟练:“我一向很少高评于人,但对麻无相,我却不能不承认他是一把好手,不论胆识武功,都是一等一的人才,尤其他那种豁达坚忍、舍身挣命的气势,更是令人折服,江湖俊彦看多了,没几个比得上他……玄三冬,大概你明白,我们要不是以三对一,结果不一定会像现在这么完满。”

  玄三冬仰着面孔,身子在药物的刺激下有些轻颤:“我知道,要不是三个打一个,我看难保不有人得陪着姓麻的挺尸!”

  谷唳魂在旁接口道:“这也没有什么,为争千秋之义而固山门磐基,手段的运用上就没那多讲究了,他们对付我们,又几时照规矩传统来过?”玄三冬干笑着道:“所以我并不感到愧疚,只是心有余悸罢了,谷老兄,像这种不要命的拼杀,朝后怕还有得多,我能否罩得住,且先表明了,万一有不如你意的地方,尚且包涵则个!”

  谷唳魂似笑非笑的道:“不要泄你自己的气,玄兄,你比你自己估量的要强得多,至少,到目前为止,你的表现令人满意,崆峒出身的朋友,果然名不虚传!”

  打了个哈哈,玄三冬有些发窘的道:“你是在吃我豆腐了,谷老兄。”

  谷唳魂正色道:“我绝对没有调侃你的意思,玄兄,你要知道一点——这些险难,这些痛苦,都不是你份内该受的,要不是为了我,你原可躲出三千里外消遥自在,如今你却陪着我在这里出生入死,流血流汗,玄兄,如此隆情高谊,举世滔滔,却得觅几许?是而不论你能为我做到若干,皆是无上厚赐,我再要挑剔,岂非不知进退了?”

  玄三冬忙道:“别这样说,谷老兄,我可承受不起哪……”

  于是,卜天敌笑了:“都不用客气,即是过命的交情,就该有过命的担当,谁叫我们在这么多滚滚人头中独独搭缀在一起?我说玄三冬,你也别磨蹭了,唳魂身上亦在滴血,姓麻的那杆小叉子,还得你费心替他从肉里清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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