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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二


  第二十一章 拂晓之血

  本来是何敢保着金铃两人两骑往关外走,如今却加上赵氏剑门三位,以及不得不跟着趟着浑水的万人杰;万人杰表面上是自告奋勇,慨示“好人做到底,送佛送上天’的豪义,骨子里却有其说不出的苦衷,乃因他这趟立了功劳,而那“吃喝不尽的辰光”尚未到来,既不便开口提,更不甘半途废弃,只有硬着头皮挺下去再说。

  晚上,一行人在一处背风的山坡下扎营,这片山坡附近,全是密密的杂木林,还有一个地泉涌聚的小湖,湖水泛着微蓝,却是清澈得很。

  万人杰是荒郊露宿野游的老经验,他先升起一堆熊熊柴火,又在柴火两端各做了一只木叉架,然后,从他那件破烂罩衫的夹层里摸出一根粗粗的摺叠铁杆来,铁杆拉直,便是一件可以烤炙食物的工具了。

  大家团团围坐在火难四周,倒不是想要获得温暖——天气仍然热着呢,只是一入了黑,火光的明亮闪耀,总会予人一种亲切安全的感觉。

  升起了火,万人杰就神秘兮兮的钻到林子里去了,赵小蓉从行囊中取出干粮,一样一样子摆在铺地的油布上,无非是些锅饼、馒头、火烧,外加风鸡、蜡肠什么的,尚未进口,便叫人觉得嘴巴发干,喉咙泛涩,怎么也引不起食欲来。

  赵素素叹了口气:“又是这些粗食冷肉,看了都怕,要不是为了填饥充腹,我宁可一口不吃。”

  赵大泰也是愁眉苦脸:“二姑说得是,我恁情吃上一碗阳春面或羊肉泡馍,总还热呼的有汤有水,强似干啃那又冷又硬的锅饼火烧,就连风鸡腌肠吧,也都韧如老牛皮,除了死威,啥的味道都不带,唉……”

  半坐半蹲的何敢——他下身处处在痛,不能完全盘坐——只有陪着笑,心里转着念头到哪儿去弄些适口适胃的东西来补偿补偿人家。

  这时,赵小蓉说话了:“二姑,哥哥,我们出门在外,又是身处险境,当然比不得家里舒服安逸,好在时间也不会太久,二姑和哥哥就忍耐几天吧。”

  金铃接口道:“是呀,其实真要饿极了,能啃两口冷饼干馍还挺香的呢,就怕什么吃的都没有,那才要命!”

  赵素素回头朝夜暗中的树林子望了望,无精打采的道:“那妖花子跑到什么地方去啦?他在火堆上支起木叉铁杆,莫不成能找到东西炙烤?”

  一拍手,赵大泰吞着口水道:“说不准呢,二姑,这妖花子过惯了荒山野地餐风饮露的生活,获取猎物的经验自要较我们丰富得多,而且看他那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很有可能弄点野味回来给大伙换换胃口,滋补滋补!”

  赵素素也觉得嘴里透酸,她笑笑道:“如果妖花子能弄到好东西回来,大泰,要赏,不作兴叫人家白辛苦!”

  连连点头,赵大泰道:“当然,勤劳且会运用脑筋的人必将获致代价,妖花子有福了。”

  正说着,万人杰可不回来啦?左右两手上各提着一只肥大的野兔,肩头串扛着三四只山鸡,摇摇晃晃的倒似兜售山产野味的猎户!

  赵大泰一跃而起,伸出大拇指:“好老小子,硬是有你的,乌天黑地,你居然还能获得如此丰美的猫物,这份本领确实不是一眼眼!”

  丢下手中肩上的野味,万人杰呵呵笑道:“雕虫小技,没什么大不了,别说是几只山雉野兔,便有雄狮猛虎,我万某人也可将之擒来烹之,为各位下酒!”

  牛皮固然吹过了火,可是现在的雉免却是不假,若无几分能耐,亦委实难以擒获;何敢扬着眉梢道:“万花子,今晚你便显显身手,先做只‘叫花鸡’给我们尝尝如何?”

  万人杰得意的道:“不但‘叫花鸡’,火烤兔肉,另外我再敬各位每人一只油焖兔腿,包管又香又嫩,别具风味;不用锅,不使灶,且看我手下功夫!”

  赵大泰兴致勃勃的道:“我来帮你打杂提水,顺便也学上两手,妖花子,你真叫行!”

  山郊夜色中,一伙人情趣颇浓,忙得十分快活,光景哪像是在避敌逃难?

  营火已熄,只剩下一堆余烬尚在冒烟,黑暗中仍有微微闪动的残红,约模已是三更天了吧?大家都已合衣席地的睡熟,只有何敢与赵小蓉没有睡,何敢恰好轮到这一班守夜,赵小蓉是甘愿陪着他。

  两个人并肩坐在一棵树下,赵小蓉的一只柔美被何敢紧紧握着合在手心,他们在说话,声音却极低,低到只有彼此才听得见,何敢似乎轻轻笑着:“……万花子是哑子吃黄莲,有苦说不出,不跟着来,怕许他的好处泡了汤,跟在一起又提心吊胆,唯恐被对方堵住,陪我们一齐遭殃;不过他跟着也好,至少有人给我们做‘叫花鸡’和油焖兔腿吃……”

  赵小蓉也有些忍俊不住笑道:“二姑同哥哥对姓万的印象越来越不错,他挺会巴结奉承,几句话逗得人直乐,一路往前,还不知要骗去二姑多少赏银呢……”

  何敢突然低喟一声:“小蓉,但愿此去不再遇上凶险,能躲过‘八幡会’的追截,平平安安特金铃送到地头,一朝回转,就该办我们两人的事了……”

  赵小蓉微低下头,有些地羞涩却十分坦率的道:“盼了三年多,总算听到了你这句话,何敢,我不用讳言在你身上花的心思、付托的情感!只要你时时记得有个我,就不冤我这一番苦等……”

  合拢的双手更紧,何敢的语气里透着愧疚:“回想以前那段日子,自己也真不识好歹,放着的幸福不知道把握,现成的一颗心却任由人家悬挂着,尽编些莫名其妙的理由来糟蹋人家的好意,说穿了,是他娘自卑感作祟,害怕担不起一个家的责任,小蓉,有时我越思越恨,越忖度便越窝囊,这些可恶的念头,几乎使我辜负了你的一片真挚,你可得原谅我。”

  赵小蓉柔柔的一笑,低声道:“我木怪你,何敢,我明白你的矛盾,我更清楚你的心性本质,你是个粗豪的男子汉,却也是一个内在腼腆的男人,不管怎么说,你的每一样优点和缺点我都喜欢,怎么看你都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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