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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〇


  项真垂下眼帘,悠然道:“生死自有命,商尊主却并非凶死之像,在下看来,他活着的成数比较大些……”

  金木又叹了口气,道:“也只有这么希望了,还有望朴,他也不应该就这么无声无嗅的便去,好歹也得多活些年……在无双派的首要之中,他是最年轻的一个……”

  项真点点头,道:“我明白,你们都称他小白脸?…

  金木戚然道:“他们伉俪情深,十分恩爱!”

  项真道:“听鹿尊主说过,为此他还抛舍了贵派蓝箭堂的职位。”

  金木两眼中无可抑止的浮起了一层泪光,这位倔强悍勇的老人别过脸去,忧伤的道:“最使我伤心的就是娘娘……这丫头,她等于背叛了她的父亲,她的祖宗,背叛了整个无双派……她太傻了,太傻了!……”

  一侧,青叶子罗柴低低地道:“如果此事是真,依掌门人的脾气……小姐她只怕要受些责难。”

  金木转过脸来,沉重的道:“何止责难?我看掌门人会要她死!”

  青叶子罗柴沉默了,他不再说什么,当然,他明白他们掌门人那如火的个性,金木之言,决无过份之处!

  项真抿抿嘴,道:“如果贵派掌门人只要他千金得到如此的结果,那却简单。”

  金木怔了怔,迷惑的道:“老弟此言怎说?”

  项真道:“老实说,如若贵派掌门人需要他千金死亡来结束这场争端,或是需要他千金死亡来消除这一口怨气的话,事情就太简单了。”

  睁大着眼,金木仍是有些迷惘的瞧着项真,项真摇摇头,凝重的道:“父女之情不是这般以生死二字便能总括了的,其中还包含了很多,贵派掌门人纵然要他千金之命,只伯,也极为艰难沉重。”

  金木渐渐懂了,他道:“老弟是说……”

  项真淡淡地道:“在下是说,贵派掌门人对此事心中难以决定,而且,十分痛楚。”

  金木思维良久终于颔首道:“老弟!你说得对……黄龙之名,如今老夫相信并非纯以武力而博得了,老弟,你智慧之深亦在千万人上……”

  笑了笑,项真道:“过誉了,尊主。”

  各人坐在地下,心思重重的休息着,项真仰首凝视头顶的白色芦苇,芦苇在北风里摇晃抖索,发出阵阵枯涩的挤擦之声,这声音有些单调,有些空洞,更有些无可言喻的悲凉,这种植物生长在萧煞的秋冬,而在秋冬才翻泛着白皤皤的白芒,一簇簇,一丛丛的,总是像染了那么几分无奈的凄切与冷清,摆动着白色的芒顶子诉说人间的坎坷和苦痛……

  良久——

  金木低沉地道:“老弟,我们起程吧?”

  项真懒懒的收回目光,一笑道:“好!”

  金木站起身来,转脸朝着红胡子屠夫。

  “厉鹏,你过来背着项大侠。”

  红胡子屠夫答应一声,大步行来,项真连忙摇手道:“不用不用,在下自己尚能走得,而且,在下身上还有这几根破铁未曾拔出,背着也极为不便……”

  金木关切的道:“那……那怎么办?老弟台,你这一身伤,老夫看在眼里都痛,这是在你身上,若是老夫,只怕早已躺下来了……”

  项真洒然一笑道:“诚如尊主所言,黄龙项真若非有几桩长处岂能称为黄龙?在下另一桩长处便是能打之外也能挨呢。”

  项真此言一出,不由把金木等人都逗得笑了出来,方才的沉郁气闷也因此而扫除大半,金木笑呵呵的道:“既是如此,我们就慢慢走吧。”

  六个人分开了芦苇杆子,缓缓行了出来,天色已转为阴沉,有些冷,他们在荒野里走着,十二只眼睛却小心翼翼的随时注意周遭的动静,不错,这里仍是黑手党的地盘之内。

  红胡子屠夫来到项真身边,低声道:“项大侠,可要我扶着你。”

  项真摇摇头,道:“不用了,你也够累的。”

  搔搔油光的头皮,这位有屠夫之称的粗犷汉子道:“项大侠!谢谢你昨夜救我,我一直以为完蛋了,商尊主他们在无畏山庄的大火烟硝里与我们失去联络,我们原想保持住当时的一拨人冲下山去救援,哪里知道竞连人家的山门也突不过……若非是你,项大侠,后果真不敢想,只怕我们连一个回去报信传警的人也没有啦……”

  项真吃力的以短剑拄地走着,他和熙的道:“没有关系。厉兄,这些债,我们会找回来的!”

  金木闻言回头,笑着道:“老弟!到时候你可别忘了,老夫等人一定全听你的调度,说什么也不敢再动歪点子了!”

  项真笑笑道:“尊主言重了!”

  各人走着,走着,金木手搭凉棚,往前面张望了一阵,道路蜿蜒在左侧远处,隐迷于灰苍苍的大地尽头,没有人影马踪,静寂如死。

  红胡子屠夫吞了口唾沫,道:“尊主,咱人到哪里歇去?”

  沉吟了一会,金木道:“此路通到‘佳镇’,但佳镇靠着碑石山大近,又有道路可通,难保没有黑手党的眼线,我们乏累之下实不宜再生枝节……这样吧,朝这里去,先到‘牛家洼’住下再说……”

  项真问道:“牛家洼,那是个什么地方?”

  金木笑笑道:“是个小村子,在两座山的夹缝里,约模有百多户人家,差不多都是种田的庄稼人,淳朴而简单;我在五六年前去过一次,那里风光秀丽清幽,而且下会有江湖中人杂处,却是个养伤的好所在!”

  有些困乏的吁了口气,项真道:“尚有多远呢?”

  金木心里琢磨了一下,道:“不出三十里地,我们走快一点,两个来时辰该可以到了。”

  这两个来时辰,听在项真耳中却是沉甸甸的,三十里地又是何其难熬,可是,一口气挺着他,江湖上的硬骨头架着他,便是再艰辛,再难熬,也只好走上去了……

  两座山夹着这片小小的村落,一条水绕着村侧蜿蜒流出,村首村尾都植有一片淡白粉红的梅林,百十间竹屋茅舍,干干净净的小路几条,这便是“牛家洼”了,带着三分脱尘之概,不染一丁点人间烟火,唔,是个好地方。

  有一个来月了,住在村尾梅林边的一栋茅舍里,只费了五钱银子的代价,项真等六个人却过了一段极端平静,安详而又清新的生活。

  鲜美的空气与幽雅的梅香,隐约的云雾与耸立的高山,加上几抹雪,几缕云,一片风,一湾水,还有住在村子里一位业已七旬,医木精娴的老人家,项真等人的大小伤势痊愈得很快,就这三十来天的功夫,非但金木与罗柴等人的浮伤都已完全治好,连项真那么重的剑伤也都已收了口,看情形,再得调养三五天就可以行动如常,和以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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