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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


  我只知道,当我第一次认识聂院长的时候,他已经垂垂老矣,连说话也提不起劲。

  这样的一个老人,当然连“老气横秋”的资格也不存在,更不会嚣张到什么田地去。

  但他在四十几左右的时候,又会是怎样的一个人?

  我出生太迟,根本无法明白,似乎也不可能有机会明白。

  可是,倏然之间,聂一百回复了六十年前的他!

  他的气焰又回来了!

  他不再是一个濒临老死边缘的衰翁!

  这就难怪老卫会接受他的挑战了!(其后直接质问老卫,情形如所料。)聂本源并不是个易与之辈。

  他瞧不起任何人。

  在以前,他已具备这种性格,也许到了七、八十岁以后,情况才告“好转”。

  他不再理会我,迳自回到他的房间去了。

  他的突然出现,固然是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但也解开了某部分的疑团。

  但却有更多疑团在我心中,乱七八糟缠结在一起。

  聂本源离开餐厢之后,一个巨大的身影在我面前出现。

  以为必然是“日本人山”齐藤景夫,定睛一看,却又非也。

  竟是一位著名的重量级拳王泰利。

  泰利是美国职业拳师,曾一度登上世界拳王宝座,但其后却自动退出拳坛,理由至今仍是秘而不宣。

  他是黑人,浑身上下肌肉结实有如钢铁,堪称黑得发亮。

  我认得他,那是因为他的知名度极高,几乎仅次于当年的阿里。

  泰利连问也懒得问一下,便大模大样地在我对面坐了下来。

  我虽然认得泰利,但他并不是我的偶像。

  正待扬长而去,泰利却在这时用鼻音浓浊的嗓子对我说道:“我是一号,你是二号,明天的比赛,我们是第一组的参赛者。”

  我陡地呆往。

  过了一分钟之久,我才盯着泰利粗犷的脸孔道:“什么时候开始比赛?”

  泰利道:“正午十二点。”

  我吸一口气:“地点在哪里?”

  泰利干笑着,笑得像是一头可怖的大猩猩。

  他道:“你是应该知道的。”

  我哼了一声:“好!明天正午十二点,车尾见。”

  他笑得更愉快,伸出了巨大的手掌雯和我握手。

  经过了“日本人山”的教训,这次的握手,当然是可免则免。

  如无必要,又有谁喜欢整天戴着手套以掩人耳目。

  我不再在这里逗留,我要回总统套房去。

  回到房内,维梦正在看小说。

  她有小说,我也有。

  她看她的,我看我的。

  小说有多种功能,其中最伟大的一种,谓之“催眠”。

  清清醒醒的人,只要一页一页地追看小说,往往很容易就会进入梦乡。只是,凡事不可一概而论。

  今夜一口气看完了三十余万言的小说,连“版权位”都巨细无遗地看个一字不漏,结果仍然龙精虎猛,全无困倦之意。

  倒是维梦,她睡着了。

  她的小说,只看了一半。

  她是万众触目的超级影后方维梦。

  维梦。

  梦。

  我的梦。

  把我带人梦乡的并不是小说,而是悠扬乐韵。

  其后,把我吵醒的并不是列车上的任何声音,而是维梦在我的耳朵轻轻吹了一口气。

  在男人的耳朵吹一口气,听说已成为一种“潮流”。

  她呵气如兰,给她这样子吹一口气,那种感觉是十分奇妙的。

  恰似一道暖流,自耳朵一直吹入心肺中。

  要是唤醒我的人是老卫,我一定立刻像是山猫般跃起。

  但给未婚妻这样吹一口气,却整个人为之酥软下来,此谓之——贱骨头!

  我懒洋洋地不起身,但她却没有再吹一口气,只是打开了房门,然后又再关上了房门。

  可恶!我的末婚妻独自溜了出去,再也不瞧她的未来丈夫一眼。

  只好认命,梳洗完毕,呆愣愣地跟了出去。

  早餐后,又在车尾看风景。

  风景颇有改变,我们已远离新加坡,朝着北方进发。

  维梦在观景车厢独自站着,我上前问:“怎么不见小高夫妇?”

  维梦答:“若不是跳出车外自杀,便是蒙头大睡,不愿起床。”

  我叹一口气:“没想到你在晨早时候,说话也是这么凉薄。薄。”她道:“人生中每一句对白,本都是戏。”

  我大不以为然:“人生是人生,戏是戏,硬要把人生与戏混为一谈,那是逃避现实的哲学。”

  她睨视着我的脸,道:“你这样说,全然是为驳斥而驳斥,根本不是你心中所想!”

  我厉害,她更厉害。

  我恼羞成怒,突然搂抱着她,在愤怒中吻她,并且准备接受她两记耳光。

  但她却给我吻了。

  她冷冰冰地望着我,仿佛她是从天上掉下的圣女,而我却是泥沼里爬出来的禽兽。

  如此一吻,自是索然无味。

  只好浅吻即止,以免给别的游客误会“狼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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