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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黑白追杀逢知已(1)


  段子羽强忍黯然销魂的别离之苦,打点起精神,追思张正常所演的剑法,一招一式宛然浮现眼前。蓦然看到地上零零乱乱几十个脚印,如巧手工匠镌刻在石上一般。

  这地是泥沙地,寻常练过武功的人都会留下脚印,反之不留痕迹倒是太难,但似这般每只脚印深及五分,周围泥沙也都凝结不散,若非功力精湛到纯净不染纤尘的境界,却也作不到。

  段子羽心中感激,知道这是张正常故意留下来供他练习用的。当下踏着这些脚印配合手上剑招,一招一式练习起来,有时忘了,便坐在地上冥思苦想,有时步法与剑招配合不上,又得回想张正常演招时的姿态,默默领会,直到暮色四合,夜雾迷漫时分才总算将这套剑法招式学全。

  越练下去,手上剑招、脚下步法熟练后,越觉这套法博大精深,似有无穷无尽的奥妙,似乎感得到却又体会不出来,更无法用之剑招之上。

  三天过后,他已练得如痴如迷,全副身心都放在这套剑法上。他晚上打坐,修习静功,白天便专意练剑,一遇到难以索解之处,便翻阅九阴真经的经文,常常能从经文中得到解释。

  经文中诸多不解之处,在剑法中却有可以印证之处,两相质疑,印证,再加以融会贯通,许多横亘心头多年的疑难都涣然冰释。

  堪堪一月过去,他自感武功精进,迥非昔日可比,练得更加起劲,却也总有许多地方从经文和剑法中证悟不了。

  他哪知这套剑法乃天师教镇教之宝,是天师教第三十代天师张继光所创,仿周易六十四卦而创六十四招,每招有六个变招,乃仿周易每卦之六交,全套剑法实有二百五十四招,再六六组合,招数几近万数,天下剑法若论招数,繁富可谓无出其右矣。

  脚下步法乃天师教祈雨消灾,斋醮作法时所用的步罡大法,据说当年大禹治水,数年不成,蒙仙人指授此步罡法,得以招神役鬼,一夜之间,大功告峻。

  此说法当然是天师教故意神乎其神,但其步法,看似零乱无章,一经走动,实有神鬼莫测之变化。所谓“迎之不见其首,衔之不见其尾。”用来形容这套步罡法实是恰当之至。张继光又把神霄雷法内丹功施于剑术上,发挥至极致,真有轰雷掣电,沛莫能御之功。

  张正常演剑时,剑上隐隐有雷声发出,便是此剑法练至相当高造诣时的征兆,此套剑法也因之名为“天雷剑法”。

  周易乃道家之经典,九阴真经虽不若周易那样玄奥难测,却也是道家武学之总纲,两者相通之处甚多。段子羽原本学这两门功夫都难以理解,但他悟性本高,又经百劫师太打通小周天,服下“先天造化丹”后不仅培元筑基,而且打通了大周天,内力的造诣已极深,所欠不过是火候纯熟,阅历增长而已。

  是以三遍之下便能将这天下最复杂多变的剑招记住,与九阴真经两相印证后,对剑术的上乘境界已略窥端倪,与一月前的自己全然是两个人荏苒又是一月流逝,已是九月初秋,西风渐杀,地上已积了厚厚一层残花败叶。

  段子羽感到对九阴真经和天雷剑法的理解已达顶端,诸多悬难惟有期之于来日解决。

  屈指算来,百劫师太之约已迫在眉睫。他匆匆收拾好行囊,封好密室,在欧阳九墓前洒泪拜别,匆匆上路。到得渭阳,买了一匹乌椎马,乘之疾行。

  这一日中午时分。他策马进了西安城。西安是西北重镇,素有”古都“之称,士民繁庶,人烟幅凑,商贾云集。

  段子羽目睹繁华街市,他十年穴居古庙之下,几曾见过这等风光,处处均感好奇。

  他衣饰华贵,丰神俊朗,怒马如龙,也惹来不少好逑少女的注目。

  到得一家悬有”太白醉酒“的酒楼,青衣小帽的伙计早已迎将出来,把住缰绳,连珠价把酒楼的拿手好菜报了出来,并说这就是大诗人李白当年醉酒之所,唐明皇下诏召他入宫作词,他还“自称臣是酒中仙,天子招来不上船。”

  段子羽心中一喜,甩蹬下马,交与伙计后,便拾阶而上,来到二楼的雅座。

  饮酒、菜肴他可全然内行,欧阳九曾把天下名酒,几大菜系各省各城的名菜一一讲给他听,当时也不过是为消寂寞,此刻段子羽点完酒菜,却把老板蒙了个正,还以为他真是名门巨贵的公子哥,不敢怠慢,亲自下厨督办。须臾,酒菜齐备,段子羽急驰多日,不过以干粮果腹,此刻酒菜香溢四座,举杯下箸,痛饮大嚼起来。

  正吃得欢快,忽觉背后微风一掠,他一手反探出去,恰恰捉到了一只手,这只手刚刚插进他背囊中,一吃他捉住,不禁呀了一声。楼上顿时哗然,老板和伙计齐地抢上来,惊问道:“公子,这小丫头是小贼吗?”

  段子羽回身一看,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面红耳赤地站在面前,一只柔若无骨,纤长白嫩的手落在自己掌握之中。当下另一只个举杯笑道:“是妙手妹子,好久不见,一见面还是这么爱闹着玩,掌柜的,再加一副杯箸,酒莱照式再上一道。”

  掌柜的心中释然,酒楼闹贼对生意上可不大好,既是兄妹闹着玩,当然无妨。可他开了几十年酒楼,过往行旅,三教九流哪些不曾在眼皮下阅过,这一双招子毒得很,总觉这兄妹间有些不对劲。但生意上的人只求嫌钱,讲的是和气生财,哪有事不找他,他反去找事的道理,当下又送酒菜杯著上去。

  小姑娘坐在桌前,满脸红霞尚未退去,神情甚是扭泥,手往回抽了几回,就如嵌在石缝里一样,哪里抽得动。索性任他握着,看他还有什么奇招,心中连珠价叫苦不迭,她八岁习偷,学自名师,十二岁上出道,至今五六年了,凡是看上眼的东西从没在手底下漏过,哪想到今日失了手,听人家称她妙手妹子,那明是贼的雅号,不知这小子具何用心。

  她哪里知道一般人对妙手先生,妙手妹子恨之入骨,段子羽对之可亲近得很。他生平最爱的人欧阳九便是这一行的老前辈。张宇真盗了明教的圣火令,被颜垣的重手暗器击断双腿,逃至他练功之地时,已是神疲力竭了,又被颜垣等人循踪追到,换了旁人早已退避三舍,免得沾上些贼味上身。段子羽却敌 忾同仇,大施九阴白骨爪,将颜垣等人杀了。此刻握着这双柔荑,心中却也纳罕,怎么这世上漂亮的女孩子都愿意作小偷?当下还怕被人看破,和这对面而坐的“妙手妹子”姨妈长,姨爹短地攀谈起来,妙手妹子自是乐得敷衍,两个人空里来,空里去,把件没影的事聊得热火朝天。

  聊着聊着,段子羽的手便松了,笑道:“妙手妹子,你这番要到哪儿去呀。”

  妙手妹子见四周已无人注意,贝齿轻咬,低声啐道:“妙手,妙手,你省了这两个字好不好,难听死了。”

  段子羽心道,你作得出来,还怕人说,但见她娇嗔满面,飞彩流霞的脸,心一软,不再调侃。笑道:“省便省了,有何难。”

  他酒足饭饱,急于上路,招来伙计算完帐后,把一锭黄金放在对面,笑道:“妹子,后会有期。”转身下楼去也。

  那位姑娘抚着那锭金子,痴痴地望着他的背影,忽然牙关一咬,毅然跟了出去。

  段子羽牵马出了南城门,拟欲经汉中,南下入川,直驰峨嵋。

  他方要上马,忽见前面林子里转出一个姑娘来,他咦然笑道:“妙……妹子,真是山不转水转,不想这么快就又见面了。”他费了好大劲儿,总算把那“手”字吞了回去。

  姑娘春山隐蹙,揪然变色道,“就要死到临头了,还只管油嘴滑舌,恐怕死了都是糊涂鬼。”

  段子羽笑道:“妹子,我可没敢得罪你,可必拿死来咒我。”

  姑娘咬牙道:“咒你?你要是得罪我半点,此刻已经死了。”说着伸手取过马鞍,从中揭开,里面居然是密密麻麻的蜂尾钢计,一色蓝汪汪的,显是喂有剧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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