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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刀剑齐失人云亡(8)


  突然之间,鹿杖客和鹤笔翁撇下对手,猛向史火龙冲去,这一下身法奇快,眼见史火龙难以抵挡,哪知陈友谅当赵敏和二老讲话之时,料到二老要以进为退,施此一着,已先行绕到史火龙身旁。玄冥二老掌力未到,陈友谅已在史火龙肩头一推,将他推到了弥勒佛像之后。玄冥二老掌力击出,扑的一声轻响,佛像泥屑纷飞,摇摇欲坠。鹤笔翁抢上一步,再补上两掌,一尊大佛像半空中倒将下来。

  群丐齐声,跃开相避。赵敏乘着这阵大乱,已跃入了庭院。宋青书和掌棒龙头剑棒齐施,追击而至,蓦地里庙门边三条杆棒卷到,齐往赵敏脚下扫去。赵敏既要挡架宋青书的长剑和掌棒龙头的铁棒,又要闪避脚下三条杆棒,避开了两条,却避不开第三条,只觉左胫上一痛,已被一棒击中,站立不定,向前摔倒。宋青书倒转剑把,便往赵敏后脑砸去,要将她砸晕了生擒活捉。

  眼见剑柄距她后脑已不到半尺,忽然掌棒龙头手中的铁棒伸过来在剑柄上一撩,将宋青书的长剑荡开了,但见一条人影飞起,跃出墙外。宋青书转过身来,问掌棒龙头道:“干么放她逃走?”掌棒龙头怒道:“你撩我铁棒干么?”宋青书道:“是你用棒荡开我剑柄的,还说……”掌棒龙头喝道:“多争无益,快追!”

  两人一齐跃出墙去,只见墙角边躺着一名七袋弟子,摔得腿骨折断,爬不起来。掌棒龙头问道:“那妖女逃向何方了?”在墙外守卫的七名丐帮弟子齐道:“没有啊,没见到有人。”掌棒龙头怒道:“刚才明明有人从这里跃将出来,你们眼睛都瞎了么?”一名六袋弟子伸手扶起那跌断腿骨的七袋弟子,说道:“适才便是这位大哥跃墙而出,没再见到第二个人。”掌棒龙头搔了搔头皮,问那七袋弟子道:“你干么跃墙而出?”那七袋弟子哼哼唧唧的道:“我……我是给人抓着摔出来的。那妖女好怪异的手法。”

  掌棒龙头转头对着宋青书,满脸怒色的喝道:“适才你用剑柄撩我铁棒,是何用意?你才入本帮,便来干吃里扒外这一套了?”宋青书又惊又怒,说道:“弟子正要用剑柄砸那妖女,龙头大哥用棒挡开了我剑柄,才给那妖女逃走了。”掌棒龙头怒道:“岂有此理!我挡开你剑柄干甚么?我在本帮数十年,身居掌棒龙头高位,难道反来相助外人?我再问你,你为何不用剑尖刺她,却要倒转剑柄,假意砸打?哼哼,我老眼未花,须瞒不过去。”

  宋青书在武当派中虽是第三辈的少年弟子,但武当门下都知他是未来的掌门人,纵然俞莲舟、张松溪等几位师叔,对他亦极客气,从无半句重语。他一向高傲惯了,虽知掌棒龙头在帮中身分地位比自己这新入帮的要高得多,但此事明明曲在彼方,不肯便此忍气吞声,当下说道:“‘吃里扒外’四字,可不是胡乱说的。龙头大哥以此相责,须有人证。小弟适才这一剑柄砸下去,明明是你用棒挡开的,这里众目昭彰,未必就无旁人目睹。”

  掌棒龙头听他言下之意,反冤枉自己吃里扒外,放走了赵敏,他本就性如烈火,大声喝道:“你这小子不敬长者,可是仗着武当派的声势来头么?”说着刷的一棒,便往宋青书头顶砸落,暴怒之下,这一棒劲力极是刚猛。

  宋青书一口气忍不下去,举起长剑一挡。剑棒相交,当的一声,迸出几星火花。宋青书反感虎口隐隐作痛。掌棒龙头喝道:“姓宋的,你胆敢犯上作乱,是敌人派至本帮来卧底的么?”说着第二棒又击了下去。

  庙门中突然抢出一人,伸剑在铁棒上一搭,将这一招荡了开去,说道:“龙头大哥,请莫生气。”此人正是八袋长老陈友谅,问道:“赵敏那小妖女呢?”掌棒龙头气呼呼的指着宋青书道:“是他放了。”宋青书忙道:“不,是龙头大哥放的。”

  两人正自争辩不已,玄冥二老已从庙中呼啸而出,四下不见赵敏,知她已然脱身。两人一声长笑,四掌齐出,登时有四名丐帮弟子中掌倒地,待得传功长老、执法长老等人追到,玄冥二老的长笑之声已在十余丈之外,再也追不上了。

  ***

  原来当时张无忌见宋青书倒转长剑击向赵敏后脑,这一击可轻可重,轻则令她昏晕,下手稍重,却立时取了她的性命,当下更不思索,从古松上纵身而下,使出挪移乾坤的神功,在掌棒龙头身后推动他手中铁棒,掠过去荡开了宋青书的长剑。他所习的挪移乾坤心法本已神妙无方,这几个月来在荒岛上日长无事,再研习小昭所译的“圣火令秘诀”,两者一相结合,比之波斯三使的诡异武功更高明了十倍。此刻突然使将出来,虽以掌棒龙头和宋青书这等高手,竟也无法察觉。掌棒龙头只道宋青书格开了他的铁棒,宋青书却明明见到掌棒龙头伸棒过来荡开他的长剑。

  张无忌乘着他二人同时一惊的一瞬之间,左手反过来抓住一名七袋弟子,掷出墙外。掌棒龙头和宋青书见到一个人影越墙而出,认定是赵敏逃了出去,双双追出。张无忌却已抱起赵敏,跃上了殿顶。

  青天白日之下,本来万物无所遁形,但群丐一窝蜂的跟着掌棒龙头和宋青书追出庙门,虽有许多人眼睛一花,似乎有甚么东西在头顶越过,然大殿中弥勒神像倒下后尘沙飞扬,烟雾弥漫,群丐纷纷涌出,庙门前后正自乱成一团。武功高的在围攻玄冥二老,功力较弱的但求自保,是以竟无一人察觉。

  赵敏危急中得人相救,身子被抱在一双坚强有力的臂膀之中,犹似腾云驾雾般上了庙顶,转过头来,耀眼阳光之下,只见那人浓眉俊目,正是张无忌。她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叫道:“是你!”

  张无忌伸手按住她嘴巴,四下里一瞥,但见弥勒庙前后左右都拥满了丐帮弟子,若要救了赵敏就此脱身,原亦不难,但既知丐帮正密谋对付明教,武当派的宋师哥又入了丐帮,不将事情打听明白,就此脱身而去,未免可惜。他又见到宋青书和掌棒龙头争吵,掌棒龙头已然目露凶光,丐帮中颇有奸险之辈,说不定宋青书竟遭了他们毒手。何况韩林儿忠心耿耿,务须救出。见大殿中尘沙飞扬,于是索性涉险入殿,觅地躲藏。

  他向前一窜,从屋檐旁扑了下去,双足钩住屋檐,跟着两腿一缩,滑到了左侧一座佛像之后。只见殿中只剩下几名被佛像压伤的丐帮弟子躺在地下呻吟,韩林儿却不知已被带往何处。

  张无忌游目四顾,一时找不到妥善的躲藏之所。赵敏向着一只大皮鼓一指,那鼓高高安在一只大木架上,离地一丈有余,和右侧的巨钟相对。张无忌登时省悟,贴墙绕进,走到皮鼓之后,纵起身子,右手食指在鼓上横划而过,嗤的一声轻响,蒙在鼓上的牛皮已裂开了一条大缝。他左足搭在木架的横撑上,食指再竖直划下,两划交叉成一十字。他抱着赵敏,从十字缝中钻了进去。

  皮鼓虽大,两人躲在其中,却也转动不得。赵敏靠在张无忌身上,娇喘细细。巨鼓制成已久,满腹尘泥,张无忌在灰尘和秽气之中闻到赵敏身上的阵阵幽香,心中爱恨交迸,有千言万语要向她责问,苦于置身处非说话之所,但觉赵敏的身子靠在自己怀中,根根柔丝,擦到脸上。他心中一惊:“我出手相救,已是不该,如何再可和她如此亲昵?”伸手将她的头一推,不许她将头靠在自己肩上。赵敏心下着恼,手肘往他胸口撞去。张无忌借力打力,将她撞来的劲道反弹了转去,赵敏吃痛,忍不住便叫。他早已料到,伸手将她嘴按住了。

  只听得执法长老的声音在下面响起:“启禀帮主:敌人已逃走无踪,属下无能,未得擒获,请帮主降罪。”史火龙道:“罢了!敌人武功甚高,大家都是亲见。他妈的,是大伙儿倒霉,跟长老毫不相干。”执法长老道:“多谢帮主。”

  接着便是掌棒龙头指控宋青书放走敌人,宋青书据理而辩,双方各执一辞,殿中充满火气。史火龙道:“陈兄弟,你瞧当时实情如何?”陈友谅道:“启禀帮主:掌棒龙头是本帮元老,所言自无虚假。但宋兄弟诚心加盟本帮,那姓赵的妖女又是他对头,亦无有意卖放之理。依兄弟愚见,这姓赵妖女武功怪异,想是她借力打力,以龙头大哥的铁棒,荡开了宋兄弟手中长剑。混乱中双方不察,致起误会。”

  张无忌心下暗赞:“这陈友谅果然厉害,他不见当时情景,却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只听史火龙道:“此话极为有理,两位兄弟,大家都是为本帮效力,不必为此小事伤了两家和气。”掌棒龙头气愤愤的道:“就算他……”陈友谅不待他说完,便即插口道:“宋兄弟,龙头大哥德高望重,就算责备错你了,也当诚心受教。你快向龙头大哥赔罪。”宋青书无奈,只得上前施了一礼,说道:“龙头大哥,适才小弟多有得罪,还请原恕则个。”那掌棒龙头满腔怒气,给堵住了发作不出,只得哼了一声,道:“罢了!”

  陈友谅的话似乎是委屈了宋青书,其实他说赵敏“以龙头大哥的铁棒,荡开了宋兄弟手中长剑”,又说“龙头大哥德高望重,就算责备错你了,也当诚心受教”,都是在派掌棒龙头的不是,丐帮中诸长老都听了出来。但陈友谅近来是帮主跟前一个大大的红人,史火龙对他言听计从,众人也就没甚么话说。

  史火龙道:“陈兄弟,适才前来捣乱的小妖女,是汝阳王的亲生爱女。魔教是朝廷的对头,怎么咱们说到魔教的小魔头张无忌,他妈的这小妖女反而为他出头?”陈友谅沉吟未答,掌钵龙头道:“我见那鞑子郡主眼泪汪汪的,神色十分气愤。陈兄弟咒的是魔教教主,那鞑子郡主却像是听到旁人咒他父兄一般,实令人大惑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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