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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绣花(4)


  东方不败叹了口气,说道:“我初当教主,那可意气风发了,说甚么文成武德,中兴圣教,当真是不要脸的胡吹法螺。直到后来修习《葵花宝典》,才慢慢悟到了人生妙谛。其后勤修内功,数年之后,终于明白了天人化生、万物滋长的要道。”

  众人听他尖着嗓子说这番话,渐渐的手心出汗,这人说话有条有理,脑子十分清楚,但是这副不男不女的妖异模样,令人越看越是心中发毛。

  东方不败的目光缓缓转到盈盈脸上,问道:“任大小姐,这几年来我待你怎样?”盈盈道:“你待我很好。”东方不败又叹了口气,幽幽的道:“很好是谈不上,只不过我一直很羡慕你。一个人生而为女子,已比臭男子幸运百倍,何况你这般千娇百媚,青春年少。我若得能和你易地而处,别说是日月神教的教主,就算是皇帝老子,我也不做。”

  令狐冲笑道:“你若和任大小姐易地而处,要我爱上你这个老妖怪,可有点不容易!”

  任我行等听他这么说,都是一惊。

  东方不败双目凝视着他,眉毛渐渐竖起,脸色发青,说道:“你是谁?竟敢如此对我说话,胆子当真不小。”这几句话音尖锐之极,显得愤怒无比。

  令狐冲明知危机已迫在眉睫,却也忍不住笑道:“是须眉男儿汉也好,是千娇百媚的姑娘也好,我最讨厌的,是男扮女装的老旦。”东方不败尖声怒道:“我问你,你是谁?”令狐冲道:“我叫令狐冲。”

  东方不败怒色登敛,微微一笑,说道:“啊!你便是令狐冲。我早想见你一见,听说任大小姐爱煞了你,为了你连头都割得下来,可不知是如何一位英俊的郎君。哼,我看也平平无奇,比起我那莲弟来,可差得远了。”

  令狐冲笑道:“在下没甚么好处,胜在用情专一。这位杨君虽然英俊,就可惜太过喜欢拈花惹草,到处留情……”

  东方不败突然大吼:“你……你这混蛋,胡说甚么?”一张脸胀得通红,突然间粉红色人影一晃,绣花针向令狐冲疾刺。

  令狐冲说那两句话,原是要惹他动怒,但见他衣袖微摆,便即刷的一剑,向他咽喉疾刺过去。这一剑刺得快极,东方不败若不缩身,立即便会利剑穿喉。但便在此时,令狐冲只觉左颊微微一痛,跟着手中长剑向左荡开。

  却原来东方不败出手之快,实在不可思议,在这电光石火的一刹那间,他已用针在令狐冲脸上刺了一下,跟着缩回手臂,用针挡开了令狐冲这一剑。幸亏令狐冲这一剑刺得也是极快,又是攻敌之所不得不救,而东方不败大怒之下攻敌,不免略有心浮气粗,这一针才刺得偏了,没刺中他的人中要穴。东方不败手中这枚绣花针长不逾寸,几乎是风吹得起,落水不沉,竟能拨得令狐冲的长剑直荡了开去,武功之高,当真不可思议。

  令狐冲大惊之下,知道今日遇到了生平从所未见的强敌,只要一给对方有施展手脚的余暇,自己立时性命不保,当即刷刷刷刷连刺四剑,都是指向对方要害。

  东方不败“咦”的一声,赞道:“剑法很高啊。”左一拨,右一拨,上一拨,下一拨,将令狐冲刺来的四剑尽数拨开。令狐冲凝目看他出手,这绣花针四下拨挡,周身竟无半分破绽,当此之时,决不容他出手回刺,当即大喝一声,长剑当头直砍。东方不败右手大拇指和食指拈住绣花针,向上一举,挡住来剑,长剑便砍不下去。

  令狐冲手臂微感酸麻,但见红影闪处,似有一物向自己左目戳来。此刻既已不及挡架,又不及闪避,百忙中长剑颤动,也向东方不败的左目急刺,竟是两败俱伤的打法。

  这一下剑刺敌目,已是迹近无赖,殊非高手可用的招数,但令狐冲所学的“独狐剑法”本无招数,他为人又是随随便便,素来不以高手自居,危急之际更不暇细思,但觉左边眉心微微一痛,东方不败已跳了开去,避开了他这一剑。

  令狐冲知道自己左眉已为他绣花针所刺中,幸亏他要闪避自己长剑这一刺,绣花针才失了准头,否则一只眼睛已给他刺瞎了,骇异之余,长剑便如疾风骤雨般狂刺乱劈,不容对方缓出手来还击一招。东方不败左拨右挡,兀自好整以暇的啧啧连赞:“好剑法,好剑法!”

  任我行和向问天见情势不对,一挺长剑,一挥软鞭,同时上前夹击。这当世三大高手联手出战,势道何等厉害,但东方不败两根手指拈着一枚绣花针,在三人之间穿来插去,趋退如电,竟没半分败象。上官云拔出单刀,冲上助战,以四敌一。斗到酣处,猛听得上官云大叫一声,单刀落地,一个筋斗翻了出去,双手按住右目,这只眼睛已被东方不败刺瞎。

  令狐冲见任我行和向问天二人攻势凌厉,东方不败已缓不出手来向自己攻击,当下展动长剑,尽往他身上各处要害刺去。但东方不败的身形如鬼如魅,飘忽来去,直似轻烟。令狐冲的剑尖剑锋总是和他身子差着数寸。

  忽听得向问天“啊”的一声叫,跟着令狐冲也是“嘿”的一声,二人身上先后中针。任我行所练的“吸星大法”功力虽深,可是东方不败身法快极,难与相触,二来所使兵刃是一根绣花针,无法从针上吸他内力。又斗片刻,任我行也是“啊”的一声叫,胸口、喉头都受到针刺,幸好其时令狐冲攻得正急,东方不败急谋自救,以致一针刺偏了准头,另一针刺得虽准,却只深入数分,未能伤敌。

  四人围攻东方不败,未能碰到他一点衣衫,而四人都受了他的针刺。盈盈在旁观战,越来越担心:“不知他针上是否喂有毒药,要是有毒,那可不堪设想!”但见东方不败身子越转越快,一团红影滚来滚去。任我行、向问天、令狐冲连声吆喝,声音中透着又是愤怒,又是惶急。三人兵刃上都是贯注了内力,风声大作。东方不败却不发出半点声息。

  盈盈暗想:“我若加入混战,只有阻手阻脚,帮不了忙,那可如何是好?看来东方不败以一敌三,还能取胜。”一瞥眼间,只见杨莲亭已坐在床上,凝神观斗,满脸关切之情。盈盈心念一动,慢慢移步走向床边,突然左手短剑一起,嗤的一声,刺在杨莲亭右肩。杨莲亭猝不及防,大叫一声。盈盈跟着又是一剑,斩在他的大腿之上。

  杨莲亭这时已知她用意,是要自己呼叫出声,分散东方不败的心神,强忍疼痛,竟再也不哼一声。盈盈怒道:“你叫不叫?我把你手指一根根的斩了下来。”长剑一颤,斩落了他右手的一根手指。不料杨莲亭十分硬气,虽然伤口剧痛,却没发出半点声息。

  但杨莲亭的第一声呼叫已传入东方不败耳中。他斜眼见到盈盈站在床边,正在挥剑折磨杨莲亭,骂道:“死丫头!”一团红云陡向盈盈扑去。

  盈盈急忙侧头缩身,也不知是否能避得开东方不败刺来的这一针。令狐冲、任我行双剑自东方不败背上疾戳。向问天刷的一鞭,向杨莲亭头上砸去。东方不败不顾自己生死,反手一针,刺入了向问天胸口。

  向问天只觉全身一麻,软鞭落地,便在此时,令狐冲和任我行两柄剑都插入了东方不败后心。东方不败身子一颤,扑在杨莲亭身上。

  任我行大喜,拔出剑来,以剑尖指住他后颈,喝道:“东方不败,今日终于……终于教你落在我手里。”剧斗之余,说话时气喘不已。

  盈盈惊魂未定,双腿发软,身子摇摇欲坠。令狐冲抢过去扶住,只见细细一行鲜血,从她左颊流了下来。盈盈却道:“你可受了不少伤。”伸袖在令狐冲脸上一抹,只见袖上斑斑点点,都是鲜血。令狐冲转头问向问天:“受伤不重罢?”向问天苦笑道:“死不了!”

  东方不败背上两处伤口中鲜血狂涌,受伤极重,不住呼叫:“莲弟,莲弟,这批奸人折磨你,好不狠毒!”

  杨莲亭怒道:“你往日自夸武功盖世,为甚么杀不了这几个奸贼?”东方不败道:“我已……我……”杨莲亭怒道:“你甚么?”东方不败道:“我已尽力而为,他们……武功都强得很。”突然身子一晃,滚倒在地。任我行怕他乘机跃起,一剑斩在他左腿之上。

  东方不败苦笑道:“任教主,终于是你胜了,是我败了。”任我行哈哈大笑,道:“你这大号,可得改一改罢?”东方不败摇头道:“那也不用改。东方不败既然落败,也不会再活在世上。”他本来说话声音极尖,此刻却变得低沉起来,又道:“倘若单打独斗,你是不能打败我的。”

  任我行微一犹豫,说道:“不错,你武功比我高,我很是佩服。”东方不败道:“令狐冲,你剑法极高,但若单打独斗,也打不过我。”令狐冲道:“正是。其实我们便是四人联手,也打你不过,只不过你顾着那姓杨的,这才分心受伤。阁下武功极高,不愧称得‘天下第一’四字,在下十分钦佩。”

  东方不败微微一笑,说道:“你二位能这么说,足见男子汉大丈夫气概。唉,冤孽,冤孽,我练那《葵花宝典》,照着宝典上的秘方,自宫练气,炼丹服药,渐渐的胡子没有了,说话声音变了,性子也变了。我从此不爱女子,把七个小妾都杀了,却……却把全副心意放在杨莲亭这须眉男子身上。倘若我生为女儿身,那就好了。任教主,我……我就要死了,我求你一件事,请……你瞧在我这些年来善待你大小姐的份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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