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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 新妇素手裂红裳(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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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无忌抚摸她手指上的铁指环,道:“那日我见这指环落在陈友谅手中,心里焦急得不得了,只怕你受了奸人的欺辱,恨不得插翅飞到你身边。芷若,我没能早日救你脱险,这些日子中,你可受委屈啦。这铁指环,他们怎么又还了你?” 周芷若道:“是武当派的宋青书少侠拿来还我的。” 张无忌听她提到宋青书的名字,突然想到她与宋青书并肩共席、在丐帮厅上饮酒的情景,问道:“宋青书对你很好,是不是?”周芷若听他语声有异,问道:“什么叫做‘对我很好’?”张无忌道:“没什么,我只随便问问。宋师哥对你一往情深,不惜叛派逆父,弑叔谋祖,对你自然是很好的了。” 周芷若仰头望着东边初升的新月,幽幽地道:“你待我只要能有他一半的好,我就心满意足了。”张无忌道:“我固然不及宋师哥这般痴情,对你确也是一片真心,不过要我为你做这些不孝不义之事,那也万万不能。”周芷若道:“为了我,你是不能。为赵姑娘,你偏能够。你在那小岛上立了重誓,定当杀此妖女,为殷姑娘报仇。对是你一见她面,登时便将誓言忘得干干净净了。” 张无忌道:“芷若,只要我查明屠龙刀和倚天剑确是赵姑娘所盗,我表妹确是她害死的,我自不会饶她。但若她清内无辜,我总不能无端端地杀她。说不定我当日在小岛上立誓,却是错了。” 周芷若不语。张无忌道:“我说错了么?”周芷若道:“不!我是想起在万安寺的高塔之上,我也曾在师父跟前发过重誓。”张无忌登时想起荒岛上周芷若所说,灭绝师太要她发的那几句恶毒之极的重誓,说道:“芷若,那是作不得数的,当真作不得数的。你师父只道明教是为非作恶的魔教,我是个奸邪无耻的淫贼,才逼你发此重誓。她老人家倘若得知真相,定要叫你免了此誓。”周芷若泪流满面,泣道:“可是她……她老人家已经不知道啦。”说着扑在他怀里,抽抽噎噎地哭个不休。 张无忌抚摸她柔发,慰道:“你师父如地下有知,定不会怪你背誓。难道我真是奸邪无耻的淫贼吗?”周芷若抱着他腰,说道:“你现下还不是。可是你将来受了赵敏的蛊惑,说不定……说不定便奸邪无耻了。”张无忌伸指在她颊上轻轻一弹,笑道:“你把我瞧得忒也小了。你夫君是这样的人么?” 周芷若抬起头来,脸颊上兀自带着晶晶珠泪,眼中却已全是笑意,说道:“也不羞,你已是我的夫君了么?你再跟那赵敏小妖女鬼鬼祟祟,我才不要你呢。谁保得定你将来不会如那宋青书一般,为了一个女子,便做出许多卑鄙无耻的勾当来。” 张无忌低下头去,在她嘴唇上一吻,笑道:“谁叫你天仙下凡,咱们凡夫俗子,怎能把持得定?这是你爹爹妈妈不好,生得你太美,可害死咱们男人啦!” 突然之间,两丈开外一株大树后“嘿嘿”连声,传来两下冷笑。张无忌正将周芷若搂在怀里,一愕之间,只见一个人影连晃几下,远远去了。 周芷若跃起身来,苍白着脸,颤声道:“是赵敏!她一直跟着咱们。”张无忌听这两下冷笑确是女子声音,却难以肯定是否赵敏,黑夜之中,又没法分辨背影模样,迟疑道:“真是她么?她跟着咱们干吗?”周芷若怒道:“她喜欢你啊,还假惺惺地装不知道呢!你们多半暗中约好了,这般装神扮鬼地来耍弄我。”张无忌连叫冤枉。 周芷若俏立寒风之中,思前想后,不由得怔怔地掉下泪来。 张无忌左手轻轻搂住她肩头,右手伸袖替她擦去泪水,柔声道:“怎么好端端地又流起泪来?若是我约赵姑娘来此,叫我天诛地灭。你倒想想,要是我心中对她好,又知她人在左近,怎会跟你疯疯癫癫地说些亲热话儿?那不是故意气她,让她难堪么?” 周芷若叹道:“这话倒也不错。无忌哥哥,我心中好生难以平定。”张无忌道:“为什么?”周芷若道:“我总是忘不了对师父发过的重誓。又想这赵敏定然放不过我,不论武功智谋,我都跟她差得太远。”张无忌道:“我自当尽心竭力,保护你周全。我怎容她伤我爱妻的一根毫发?”周芷若道:“倘若我死在她手里,那也罢了,只怪我自已命苦。怕的是你受了她迷惑,信了她的花言巧语,中了她的圈套机关,却来杀我,那时我才死不瞑目呢。” 张无忌笑道:“那当真祀人忧天了。世上多少害过我、得罪过我的人,我都不杀,怎么反而会杀你?”解开衣襟,露出胸口剑疤,笑道:“这一剑是你刺的!你越刺得我深,我越爱你。”周芷若伸出纤纤素手,轻轻抚摸他胸口伤痕,心中苦不胜情,突然脸色苍白,说道:“一报还一报,将来你便一剑将我刺死,我也不懊悔。”说着伸嘴吻他胸口伤疤。 张无忌伸臂将她搂在怀里,柔声道:“待咱们找到义父,便请他老人家替咱俩主婚,此后咱二人行坐不离,白头偕老。只要你喜欢,再刺我几剑都成,我重话儿也不说你一句。这么着,你够便宜了吧?”周芷若将脸颊贴上他火热的胸膛,低声道:“但愿你大丈夫言而有信,不忘了今日的话。” 两人偎倚良久,直至中宵,风露渐重,方回客店分别就寝。 次晨三人继续西行,路上也没发现赵敏的踪迹。这天是大年初一,三人道上风尘仆仆,也没心绪来庆贺新年,只周芷若买了几条红头绳扎在头发上,给张无忌和韩林儿衣襟上挂一条红巾,算是添些喜气。不一日来到大都,进城时已是傍晚,只见合城男女都在洒水扫地,将街道巷里扫得干干净净,每家门口都摆了香案。 张无忌等投了客店,问店伙城中有何大事。店小二道:“客官远来不知,可却也撞得真巧,合该有眼福,明日是大游皇城啊。”张无忌问道:“什么大游皇城?”店小二道:“现下过了新年,明天是皇上大游皇城的口子。皇上要到庆寿寺供香,数万男男女女扮戏游行,头尾少说也有三四十里长,那才叫好看哩。客官今晚早些安息,明儿起个早,到玉德殿门外占个座儿,要是你眼力好,皇上、皇后、贵妃、太子、公主,个个都能瞧见。你想想,咱们做小百姓的,若不是住在京师,哪有亲眼见到皇上的福气?” 韩林儿听得不耐烦起来,斥道:“认贼作父,无耻汉奸!鞑子皇帝有什么好看?”店小二睁大了眼睛,指着他道:“你……你……你说这种话,不是造反么?你不怕杀头么?”韩林儿道:“你是汉人,鞑子害得咱们多惨,你居然皇上长、皇上短,还有半点骨气么?”那店小二见他凶巴巴的,转身欲出。 周芷若手起一指,点中了他背上穴道,道:“此人出去,定然多口,只怕不久便有官兵前来拿人。京城里的人,便有这么无耻。”张无忌道:“无耻之人,到处都有,也不以京城中人为然。”说着将那店小二踢入床底,笑道:“且饿他几日,咱们走的时候再放他。” 过不多时,掌柜的在外面大叫:“阿福,阿福,又在哪里唠叨个没完没了啦!快给三号房客人打洗脸水!”韩林儿忍住好笑,拍桌叫道:“快送酒饭来,大爷们饿啦!”过了一会儿,另一名店小二送酒饭进来,自言自语:“阿福这小子想是去皇城瞧放烟花啦。这小子正经事不干,便是贪玩。” 次日清晨,张无忌刚起床,便听得门外一片喧哗。走到门口,只见街上无数男女,个个衣衫光鲜,向北拥去,人人嘻嘻哈哈。炮仗之声,四面八方地响个不停。周芷若也到了门口,道:“咱们也瞧瞧去。”张无忌道:“我跟汝阳王府的武士动过手,别给他们认了出来,既要去瞧,须得改扮一下。”和周芷若、韩林儿三人扮成了村汉村女模样,用泥水涂黄了脸颊双手,跟着街上众人,拥向皇城。 其时方当卯末辰初,皇城内外已人山人海,几无立足之地。张无忌双臂前伸,轻轻推开人众开道,到了延春门外一家大户人家屋檐下,台阶高起数尺,倒是个便于观看的所在。站定不久,便听得锣声当当,众百姓齐呼:“来啦,来啦!”人人延颈而望。 镇声渐近渐响,来到近处,只见一瓦零八名长大汉子,一色青衣,左手各提一面径长三尺的大锡,右手锣锤齐起齐落。一百零八面大锣当的一声同时响了出来,震耳欲聋。锣队过去,跟着是三百六十人的鼓队,其后是汉人的细乐吹打、西域琵琶队、蒙古号角队,每一队少则百余人,多则四五百人。乐队行完,两面红缎大旗高擎而至。一面旗上书着“安邦护国”,一面旗上书着“镇邪伏魔”,旁附许多金光闪闪的梵文。大旗前后各有二百蒙古精兵卫护,长刀胜雪,铁矛如云,四百人骑的一色白马。众百姓见了这等威武气概,都大声欢呼。 张无忌暗自感叹:“外省百姓对蒙古官兵无不恨之切骨,京师人士却身为亡国奴而不知耻,想是数十年来日日见到蒙古朝廷的威风,竟忘了自己是亡国之身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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