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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排难解纷当六强(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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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于通身上虽痛,神志却极清醒,暗想:“当年那苗家女子在我身上下了此毒之后,也说要我苦受折磨七日七夜之后,这才肉腐见骨而死,怎地这小子说得一点不错?”但仍不信他会有蝶谷医仙胡青牛的神技,能解此剧毒,说道:“你……救不了我的……”张无忌微微一笑,倒过折扇,在他腰眼中点了一点,说道:“在此处开孔,倾入药物后缝好,便能驱走蛊毒。” 鲜于通忙不迭地道:“是,是!一点儿也……也……不错。”张无忌道:“那么你说吧,你一生之中,做过什么亏心事。”鲜于通道:“没……没有……”张无忌双手一拱,道:“请了!你在这儿躺七天七夜吧。”鲜于通忙道:“我……我说……”可是要当众述说自己的亏心事,究是大大为难,他嗫嚅半晌,终于不说。 突然之间,华山派中两声清啸,同时跃出二人,一高一矮,年纪均已五旬有余,手中长刀闪耀,纵身来到张无忌身前。那身矮老者尖声道:“姓曾的,我华山派可杀不可辱,你如此对付我们鲜于掌门,非英雄好汉所为。” 张无忌抱拳说道:“两位尊姓大名?”那矮小老者怒道:“谅你也不配问我师兄弟的名号。”俯下身来,左手便去抱鲜于通。张无忌掌力虚拍,将他逼退一步,冷冷地道:“他周身是毒,只须沾上一点,便和他一般无异,阁下还是小心些吧!” 那矮小老者一怔,只吓得全身皆颤,却听鲜于通叫道:“快救我……快救我……白远白师哥,是我用这金蚕蛊毒害死的,此外再也没有了,再也没亏心事了。” 他此言一出,那高矮二老以及华山派人众一齐大惊。矮老者问道:“白远是你害死的?此言可真?你怎说他死于明教之手?” 鲜于通叫道:“白……白师哥……求求你,饶了我……”他大声惨叫,同时不住地磕头求告,叫道:“白师哥……你死得很惨,可是谁叫你当时那么狠狠逼我……你要说出胡家小姐的事来,师父决不能饶我,我……我只好杀了你灭口啊。白师哥……你放了我……你饶了我……”双手用力扼迫自己咽喉,又叫:“我害了你,只好嫁祸于明教,可是……可是……我给你烧了多少纸钱,又给你做了多少法事,你怎么还来索我的命?你的妻儿老小,我也一直给你照顾……他们衣食无缺啊。” 此刻日光普照,广场上到处是人,但鲜于通这几句哀求之言说得阴风惨惨,令人不寒而栗,似乎白远的鬼魂当真到了身前。华山派中识得白远的,更为惊惧。 张无忌听他如此说,却也大出意料之外,本来只要他自承以怨报德,害死胡青牛之妹,哪知他反而招供害死了自己师兄。胡青羊虽因他而死,毕竟是她自尽,鲜于通薄幸寡德,心中一直也未觉如何惭愧,白远却是他亲手加害。当时白远身中金蚕蛊毒后辗转翻滚的惨状,今日他一一身受,脑海中想到的只是“白远”两字,又惊又痛之下,便似见到白远的鬼魂前来索命。 张无忌也不知那白远是什么人,但听了鲜于通的口气,知他将暗害白远的罪行推在明教头上,华山派所以参与光明顶之役,多半由此而起,朗声说道:“华山派各位听了,白远白师父并非明教所害,各位可错怪了旁人。” 那高大老者突然举刀,疾往鲜于通头上劈落。张无忌折扇伸出,在他刀上一点,钢刀荡开,啪的一声,掉在地下,直插入土里一尺有余。那高老者怒道:“此人是本派叛徒,我们自己清理门户,你何必插手干预?”张无忌道:“我已答应治好他身上蛊毒,说过的话可不能不算。贵派门户纷争,尽可待回归华山之后,慢慢清理不迟。” 那矮老者道:“师弟,此人之言不错。”飞起一脚,踢在鲜于通背心“大椎穴”上,这一脚既踢中了他穴道,又将他踢得飞了起来,直掼出去,啪嗒一声,摔在华山派众人面前。鲜于通穴道上受踢,虽然全身痛楚不减,却已叫喊不出声音,只在地下挣扎扭动。他自有亲信的门人弟子,但均怕沾到他身上剧毒,谁也不敢上前救助。 那矮老者向张无忌道:“我师兄弟是鲜于通这家伙的师叔,你帮我华山派弄明白了门户中的一件大事,令我白远师侄沉冤得雪,谢谢你啦!”说着深深一揖。那高老者跟着也是一揖。张无忌急忙还礼,道:“两位前辈,好说,好说。” 矮老者举刀虚砍,厉声喝道:“可是我华山派的名声,却也给你这小子当众毁得不成模样,我师兄弟跟你拼了这两条老命!”高老者拾回单刀,也道:“我师兄弟跟你拼了这两条老命。”敢情他身材虽然高大,却是惟那矮老者马首是瞻,矮老者说什么,他便跟着说什么。 张无忌道:“华山派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偶尔出一个败类,不碍贵派威名。武林中不肖之徒,各大门派均在所难免,两位又何必耿耿于怀?”高老者道:“依你说是不碍的?”张无忌道:“不碍的!”高老者道:“师哥,这小子既说这是不碍的,咱们就算了吧!”他对张无忌颇存怯意,实不敢和他动手。 矮老者厉声道:“先除外侮,再清门户。华山派今日倘若胜不得这小子,咱们岂能再立足于武林之中?”高老者道:“好!喂,小子,咱们可要两个打你一个了。你如觉得不公平,那便乘早认输了事。”矮老者眉头一皱,喝道:“师弟,你……” 张无忌接口道:“两个打我一个,那再好也没有了,倘若你们输了,可不能再跟明教为难。”高老者大喜,大声道:“咱们两个打你一个,那你决计活不了。我师兄弟有一套两仪刀法,变化莫测,联刀攻敌,万夫莫当。我就只担心你定要单打独斗,一个对一个。你既肯一个对我们两个,那就输定了,说过的话,可不许反悔!”张无忌道:“我决不反悔便了,老前辈刀下留情。”高老者道:“我刀下是决不容情的,我们这路两仪刀法一施展,越来越凌厉,那可没什么客气。我瞧你这小子人也不坏,砍死了你,倒怪可怜的……” 矮老者怒喝:“师弟,少说一句成不成?”高老者道:“少说一句,当然可以。不过我先行提醒他,叫他留神,咱师兄弟这套两仪刀法,乃是反两仪,式式不依常规……”矮老者厉声喝道:“住口!”转头向张无忌道:“请接招!”挥刀便砍了过去。 张无忌举起鲜于通那柄折扇,按在他刀背上一引。高老者大声叫道:“喂,喂!不成,不成!这个样子,咱们宁可不比。”张无忌道:“怎么?”高老者道:“这把扇子中有毒,不小心溅了开来,可不是玩的。” 张无忌道:“不错,这种剧毒之物,留在世上只有害人。”右手食中两根手指夹住扇柄,运起内功,往下直掷,那扇子嗤的一声,直没入土中,地下仅余一个小孔。广场地土坚实,这一手九阳神功,广场上再没第二人能办得到,众人忍不住都大声喝彩。高老者将单刀夹在腋下,双手用力鼓掌,说道:“你快去取一件兵刃来吧。” 张无忌本来不愿当众炫耀,不过今日局面大异寻常,只有倚仗神功,令对方知难而退,否则六大派如何肯就此罢手,回归中原?便道:“前辈看我用什么兵刃的好?”高老者伸出手去,在他肩头拍了两拍,笑道:“你这娃儿倒也有趣,你爱用什么兵刃,居然问起我来了。”张无忌知他这么拍几下,不过是老人家喜欢少年人的表示,并无恶意。但旁观众人却都吃了一惊,心想双方对敌过招,一人随随便便地伸手去拍敌手肩膀,对方居然并不闪避,倘若那高老者手上使劲,或乘机拍中他穴道,岂非不用比武,便分了胜败?却不知张无忌有神功护身,高老者若忽施暗算,也决计伤他不到。 高老者笑道:“我叫你用什么兵刃,你便听我的话么?”张无忌微笑道:“可以。”高老者笑道:“你这娃儿武艺很好,十八般兵刃,想来件件皆能的了。要你空手和我们两个老人家过招,又说不过去。”张无忌笑道:“空手也不妨的。”高老者游目四顾,想要找一件最不称手的兵刃给他,突然看到广场左角放着几块大石,便道:“我让你也占些便宜,用件极沉重的兵刃。”说着向着几块大石一指,呵呵大笑。 这些大石每块总有二三百斤,力气小些的连搬也搬不动,何况长期以来给人当作凳坐,四周光溜溜的,无可着手之处,怎能作为兵刃?高老者原意是出个难题,开开玩笑,最好对方给挤兑住了,知难而退,比武之事就此作罢。 不料张无忌微微一笑,说道:“这件兵刃倒也别致,老前辈是考我的功夫来着。”说着走到石块之前,左手伸出,抄起一块大石,托在手里,说道:“两位请!”话声甫毕,连身带石跃了起来,纵到两个老者身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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