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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与子共穴相扶将(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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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无忌瞧着殷天正和宋远桥,心中只觉是在冰火岛上观看爹爹和妈妈比试拳脚。他父母在岛上极少练武,拆招试拳,也均是试给张无忌观看。这时张无忌眼中看出来,外公白衣飞动,化作了母亲模样;宋大伯一身青衫,飘逸潇洒,则如是爹爹当年。他热泪盈眶,只想张口大呼:“爹爹、妈妈,你们好么?” 他初看殷天正和张松溪、莫声谷相斗时,关怀两边亲人安危一并没怎么留神双方出招,这时见两人隔得远远的相斗,知道只有胜负之分,并无死伤之险,这才潜心察看两人招数。看了半晌,见两人出招越来越快,他心下却越来越不明白:“外公和宋大伯都是武林中一流高手,但招数之中,何以竟有这许多破绽?外公这一拳倘若偏左半尺,不就正打中宋大伯胸口?宋大伯这一抓若再迟出片刻,岂不恰好拿到了我外公左臂?难道他二人故意相让?可是瞧情形又不像啊。” 其实殷天正和宋远桥虽然离身相斗,招数上却丝毫不让。张无忌学会乾坤大挪移心法后,武学上的修为已比他们均要高上一筹。但说殷、宋二人的招数中颇有破绽,却又不然。张无忌不知自己这么想,只因身负九阳神功之故,他所设想的招数固能克敌制胜,却往往实际难能,常人万万无法做到,也不是比殷、宋二人更妙更精。正如飞禽见地下狮虎搏斗,不免会想:“何不高飞下扑,可操必胜?”殊不知狮虎在百兽之中虽最凶猛厉害,要高飞下扑,却力所不能。张无忌见识未够广博,一时想不到其中缘故。 忽见宋远桥招数一变,双掌飞舞,有若絮飘雪扬,软绵绵不着力气,正是武当派的“绵掌”。殷天正呼喝一声,打出一拳。两人一以至柔,一以至刚,各逞绝技。 斗到分际,宋远桥左掌拍出,右掌陡地里后发先至,跟着左掌斜穿,又从后面抢了上来。殷天正见自己上三路全为他掌势罩住,大吼一声,双拳“丁甲开山”,挥击出去。两人双掌双拳,便此胶在空中,呆呆不动。拆到这一招时,除了比拼内力,已无他途可循。两人相隔一丈以外,四条手臂虚拟斗力之状,此时看来似乎古怪,但若近身真斗,却已面临最为凶险的关头。 宋远桥微微一笑,收掌后跃,说道:“老前辈拳法精妙,佩服,佩服!”殷天正也即收拳,说道:“武当拳法,果然冠绝古今。”两人说过不比内力,斗到此处,已没法再比下去,便以和局收场。 武当派中尚有俞莲舟和殷梨亭两大高手未曾出场,只见殷天正脸颊涨红,头顶热气袅袅上升,适才这场比试虽不大耗内力,但对手实在太强,却已竭尽心智,眼见他已是强弩之末,俞殷二侠任何一人下场,立时便可将他打倒,稳享“打败白眉鹰王”的美誉。俞莲舟和殷梨亭对望一眼,都摇了摇头,均想:“乘人之危,胜之不武。” 他武当二侠不欲乘人之危,旁人却未必都有君子之风,只见崆峒派中一个矮小老者纵身而出,正是适才高叫焚烧明教历代教主牌位之人,轻飘飘地落在殷天正面前,说道:“我姓唐的跟你殷老儿玩玩!”语气甚为轻薄。 殷天正向他横了一眼,臭中一哼,心道:“若在平时,崆峒五老如何在殷某眼下?今日虎落平阳被犬欺,殷某一世英名,倘若断送在武当七侠手底,那也罢了,可万万不能让你唐文亮竖子成名!”虽全身骨节酸软,只盼睡倒在地,就此长卧不起,但胸中豪气一生,下垂的两道白眉突然竖起,喝道:“进招吧!” 唐文亮瞧出他内力已耗了十之八九,只须跟他斗得片刻,不用动手,他自己就会跌倒,双掌一错,抢到殷天正身后,发拳往他后心击去。殷天正斜身反勾,唐文亮已然跃开,他脚下灵活之极,犹如一只猿猴,不断前后左右地跳跃。斗了数合,殷天正眼前忽黑,喉头微甜,大口鲜血喷出,再也站立不定,一跤坐倒。 唐文亮大喜,喝道:“殷天正,今日叫你死在我唐文亮拳下!” 张无忌见唐文亮纵起身子,凌空下击,正要飞身过去救助外公,却见殷天正右手斜翻,姿势妙到巅毫,正是对付敌人从上空进攻的一招杀手,眼看两人处此方位,唐文亮已没法自救。果然听得喀喀两响,唐文亮双臂已为殷天正施展“鹰爪擒拿手”折断,跟着又是喀喀两响,连两条大腿骨也折断了,砰的一响,摔在数尺之外。他四肢骨断,再也动弹不得。旁观众人见殷天正于重伤之余仍具这等神威,无不骇然。 崆峒五老中的第三老唐文亮如此惨败,崆峒派人人脸上无光,眼见唐文亮躺在地下,只因和殷天正相距过近,竟没人敢上前扶他回来。 过了半晌,崆峒派中一个弓着背脊的高大老人重重踏步而出,右足踢起一块石头,直向殷天正飞去,口中喝道:“白眉老儿,我姓宗的跟你算算旧账。”这人是崆峒五老中的第二老,名叫宗维侠。他说“算算旧账”,想是曾吃过殷天正的亏。 这块石头飞去,突的一声,正中殷天正额角,立时鲜血长流。这一下谁都大吃一惊,宗维侠踢这块石头过去,原也没想能击中他,哪知殷天正已半昏半醒,没能避让。当此情势,宗维侠上前只须轻轻一指,便能致他于死地。 宗维侠提起右臂,踏步上前。武当派中走出一人,身穿土布长衫,神情质朴,却是二侠俞莲舟,身形微晃,拦在宗维侠身前,说道:“宗兄,殷教主已身受重伤,胜之不武,不劳宗兄动手。殷教主跟敝派颇有过节,这人交给小弟吧。”张无忌大喜,心想:“愈二伯待我妈妈最好,他定是瞧在我妈妈份上,出来维护我外公。”心中极感他盛情厚意。 只听宗维侠道:“什么身受重伤?这人最会装死,适才若不是他故弄玄虚,唐三弟哪会上他这恶当?俞二侠,贵派和他有梁子,兄弟跟这老儿也有过节,让我先打他三拳出气!”俞莲舟不愿殷天正一世英雄,如此丧命,又想到了张翠山与殷素素,说道:“宗兄的七伤拳天下闻名,殷教主眼下这般模样,怎还禁得起宗兄三拳?” 宗维侠道:“好!他折断我唐三弟四肢,我也打断他四肢便了。这叫做眼前报,还得快!”他见俞莲舟兀自犹豫,大声说道:“俞二侠,咱们六大派来西域之前立过盟誓。今日你反来回护魔教头子么?”俞莲舟叹了口气,说道:“此刻任凭于你。回归中原以后,我再领教宗二先生的七伤拳神功。”宗维侠心下一凛:“这姓俞的何以一再维护于他?”他对武当派确实颇有忌惮,但众目睽睽之下,终不能示弱,冷笑道:“天下事抬不过一个理字。你武当派再强,也不能恃势横行啊。”这几句话授骎然牵扯到了张三丰身上。 宋远桥便道:“二弟,由他去吧!”俞莲舟朗声道:“好英雄,好汉子!”便即退开。 这“好英雄,好汉子”六字,似乎是称赞殷天正,又似是讥刺宗维侠的反话。宗维侠不愿和武当派惹下纠葛,假装没听见,见俞莲舟走开,便向殷天正身前走去。 少林派空智大师大声发令:“华山派和崆峒派各位,请将场上的魔教余孽一概诛灭了。武当派从西往东搜索,峨嵋派从东往西搜索,别让魔教有一人漏网。昆仑派预备火种,焚烧魔教巢穴。”他吩咐五派后,双手合十,说道:“少林子弟各取法器,诵念往生经文,为六派殉难的英雄、魔教今日身死的教众超度,化除冤孽。” 众人只待殷天正在宗维侠一拳之下丧命,六派围剿魔教的豪举便即大功告成。 当此之际,明教和天鹰教教众俱知今日大数已尽,众教徒一齐挣扎爬起,除了身受重伤无法动弹者之外,各人盘膝而坐,双手十指张开,举在胸前,作火焰飞腾之状,跟着杨逍念诵明教的经文: 焚我残躯,熊熊圣火。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 为善除恶,惟光明故。 喜乐悲愁,皆归尘土。 万事为民,不图私我。 怜我世人,忧患实多! 怜我世人,忧患实多! 明教自杨逍、韦一笑、说不得诸人以下,天鹰教自殷天正、李天垣以下,直至厨工夫役,个个神态庄严,朗声念诵,丝毫不以身死教灭为惧。 空智大师合十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俞莲舟心道:“这几句经文,想是他魔教教众每当身死之前所要念诵的了。他们不念自己身死,却怜悯世人多忧多患,实在是大仁大勇的胸襟!当年创设明教之人,实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只可惜传到后世,反而成了为非作歹的渊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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