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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七侠聚会乐未央(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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舟行数日,过了江夏、武昌,西行到了襄阳路。这晚来到灌子滩,舟子泊了船,准拟过夜。俞莲舟忽听得岸上马嘶声响,向舱外一张,只见两骑马刚掉转马头,向镇上驰去。马上乘客只见到背影,但身手便捷,显是会家子。他转头向张翠山道:“在这里只怕要惹是非,咱们连夜走吧。”张翠山道:“好!”心下好生感激。武当七侠自下山行道以来,武艺既高,行事又正,只有旁人望风远避,从没避过人家。近年来俞莲舟威名大震,便昆仑、崆峒这些名门大派的掌门人,名声也尚不及他响亮,但这次见到两个无名小卒的背影,便不愿在灌子滩逗留,自是为了师弟一家三口之故。 俞莲舟将船家叫来,赏了他四两银子,命他连夜开船。船家虽然疲倦,但四两银子已是几个月的伙食之资,自是大喜过望,当即拔锚启航。 这一晚月白风清,无忌已自睡了,俞莲舟和张翠山夫妇在船头饮酒赏月,望着浩浩大江,胸襟甚爽。 张翠山道:“恩师百岁大寿转眼即至,小弟竟能赶上这件武林中罕见的盛事,老天爷可说待我不薄了。”殷素素道:“就可惜仓促之间,我们没能给他老人家好好备一份寿礼。”俞莲舟道:“弟妹,你可知我恩师在七个弟子之中,最喜欢谁?”殷素素知道:“他老人家最得意的弟子,自然是你二伯。”俞莲舟笑道:“你这句话可是言不由衷,心中明明知道,却故意说错。我们师兄弟七人,师父日夕挂在心头的,便是你这位英俊夫郎。”殷素素心下甚喜,摇头道:“我不信。” 俞莲舟道:“我们七人各有所长,大师哥深通老庄之学,冲淡弘远,道家的修为最深。三师弟精明强干,师父交下来的事,从没错失过一件。四师弟机智过人。六师弟剑术最精。七师弟近年来专练外门武功,他日内外兼修、刚柔合一,那是非他莫属……”殷素素道:“二伯你自己呢?”俞莲舟道:“我资质愚鲁,一无所长,勉强说来,师传的本门武功,算我练得最刻苦勤恳些。” 殷素素拍手笑道:“你是武当七侠中武功第一,自己偏谦虚不肯说。” 张翠山道:“我们七兄弟之中,向来是二哥武功最好。十年不见,小弟更加望尘莫及。唉,少受恩师十年教诲,小弟是退居末座了。”言下不禁颇有怅惘之意。 俞莲舟道:“可是我七兄弟中,文武全才,唯你一人。弟妹,我跟你说一个秘密。五年之前,恩师九十五岁寿诞,师兄弟称觞祝寿之际,恩师忽然大为不欢,说道:‘我七个弟子之中,悟性最高,文武双全,唯有翠山。我原盼他能承受我的衣钵,唉,可惜他福薄,五年来存亡未卜,只怕是凶多吉少了。’你说,师父是不是最喜欢五弟?” 殷素素笑靥如花,心中甚喜。张翠山感激无已,不禁流下泪来。 俞莲舟道:“现下五弟平安归来,送给恩师的寿礼,再没比此更重的了。” 正说到此处,忽听得岸上隐隐传来马蹄声响。蹄声自东而西,静夜中听来分外清晰,共是四骑。三人对望了一眼,心知这四乘马连夜急驰,多半与己有关。三人虽不想惹事,又岂是怕事之辈?当下谁也不提。 俞莲舟道:“我这次下山时,师父正自闭关静修。盼望咱们上山时,他老人家已经开关。”殷素素道:“我爹爹昔年跟我说道,他一生所钦佩的人物只有两位,一位是明教阳教主,他已经去世了,此外便只尊师张真人。连少林派的‘见闻智性’四大高僧,我爹爹也不怎么佩服。张真人今年百岁高龄,修持之深,当世并无其匹。现下还要闭关,是修炼长生不老之术么?”俞莲舟道:“不是,恩师是在精思武功。”殷素素微微一惊,道:“他老人家武功早已深不可测,还钻研什么?难道当世还能有人是他敌手?” 俞莲舟道:“恩师自九十五岁起,每年都闭关九个月。他老人家言道,我武当派的武功,主要得自一部《九阳真经》。可是恩师当年蒙觉远祖师传授真经之时,年纪太小,又全然不会武功,觉远祖师也非有意传授,只是任意所之,说些给他听,因之本门武功总尚有缺陷。恩师心想于《九阳真经》既所知不全,难道自己便创制不出?他每年闭关苦思,便是想自开一派武学,与世间所传的各门各派武功全然不同。” 张翠山和殷素素听了,都慨然赞叹。 俞莲舟道:“当年听得觉远祖师背诵《九阳真经》的,共有三位。一是恩师,一是少林派的无色大师,另一位是个女子,便是峨嵋派的创派祖师郭襄郭女侠。”殷素素道:“我曾听爹爹说,郭女侠是位大有来头的人物,她父亲是郭靖郭大侠,母亲是丐帮黄帮主黄蓉,当年襄阳失陷,郭大侠夫妇双双殉难。” 俞莲舟道:“正是。我恩师当年曾与郭大侠夫妇在华山绝顶有一面之缘,每当提起他两位为国为民的仁风侠骨,常说我等学武之人,终身当以郭大侠夫妇为模楷。”他出神半晌,续道:“当年传得《九阳真经》的三位,悟性各有不同,根柢也大有差异。武功是无色大师最高;郭女侠是郭大侠和黄帮主之女,所学最博;恩师当时武功全无根基,但侍奉觉远祖师最久,自幼便得传授,可说传承最多。是以少林、峨嵋、武当三派,一个得其‘高’,一个得其‘博’,一个得其‘纯’。三派武功各有所长,但也可说各有所短。” 殷素素道:“那么这位觉远祖师,武功之高,该是百世难逢了。” 俞莲舟道:“不!觉远祖师不会武功。他在少林寺藏经阁中监管藏经,这位祖师爱书成癖,无经不读,无经不背。他无意中看到《九阳真经》,便如念金刚经、法华经一般记在心中,至于经中所载博大精深的武学,他虽也有领悟,但所练的只是内功,武术却全然不会。”于是将《九阳真经》如何失落,从此湮没无闻的故事讲给了她听。 这事张翠山早听师父说过,殷素素却第一次听到,极感兴趣,说道:“原来峨嵋派上代与武当派还有这样的渊源。这位郭襄郭女侠,怎地又不嫁给张真人?” 张翠山微笑斥道:“你又来胡说八道了。” 俞莲舟道:“恩师与郭女侠在少室山下分手之后,此后没再见过面。恩师说,郭女侠心中念念不忘于一个人,那便是在襄阳城外飞石击死蒙古大汗的神雕大侠杨过。郭女侠走遍天下,没再能跟杨大侠相会,在四十岁那年忽然大彻大悟,便出家为尼,后来开创了峨嵋一派。”殷素素“哦”的一声,不禁深为郭襄难过,转眼向张翠山瞧去。张翠山的目光也正转过来。两人四目交投,均想:“我俩天上地下永不分离,比之这位峨嵋创派祖师郭女侠,可幸运得多了。” 俞莲舟平日沉默寡言,有时接连数日可以一句话也不说,但自和张翠山久别重逢之下,欣喜逾常,谈锋也健了起来。他和殷素素相处十余日后,觉她本性其实不坏,自幼耳濡目染,所见所闻者尽是邪恶之事,这才善恶不分,任性杀戮,但和张翠山成婚十年,气质已大有变化,因之初见时对她的不满之情,已逐渐消除,觉得她坦诚率真,比之名门正派中某些迂腐自大之士,反而更具真性情。 这时忽听得马蹄声响,又自东方隐隐传来,不久蹄声从舟旁掠过,向西而去。张翠山只作没听见,说道:“二哥,倘若师父邀请少林、峨嵋两派高手,共同研讨,截长补短,三派武功都可大进。” 俞莲舟伸手在大腿上一拍,道:“照啊,师父说你是将来承受他衣钵门户之人,果真一点也不错。”张翠山道:“恩师只因小弟不在身边,这才时致思念。浪子若远游不归,在慈母心中,却比随侍在侧的孝子更加好了。其实小弟此时的修为,别说和大哥、二哥、四哥相比固远远不及,便六弟、七弟,也定比小弟强胜得多。” 俞莲舟摇头道:“不然,目下以武功而论,自是你不及我。但恩师的衣钵传人,负有昌大武学的重任。恩师常自言道,天下如此之大,武当一派是荣是辱,何足道哉?但若能精研武学奥秘,慎择传人,使正人君子的武功,非邪恶小人所能及;再进而相结天下义士,驱除鞑虏,还我河山,这才算是尽了我辈武学之士的本分。因此恩师的衣钵传人,首重心术,次重悟性。说到心术,我师兄弟七人无甚分别,悟性却以你为最高。” 张翠山摇手道:“那是恩师思念小弟,一时兴到之言。就算恩师真有此意,小弟也万万不敢承当。” 俞莲舟微微一笑,道:“弟妹,你去护着无忌,别让他受了惊吓,外面的事有我和五弟料理。”殷素素极目远眺,不见有何动静,正迟疑间,俞莲舟道:“岸上灌木之中,刀光闪烁,伏得有人。前边芦苇中必有敌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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