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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字作丧乱意彷徨(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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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音叫道:“你……你又杀了他?”这一下变起仓促,圆音和圆业同然惊怒交集,张翠山也大出意料之外,急忙回头,只见身后的树从轻轻一动。张翠山喝道:“慢走!”纵身跃起,明知树丛中有人隐伏,蹿下去极是危险,但势逼处此,若不擒住暗箭伤人的凶手,自己难脱干系。 哪知他身在半空,只听得身后呼呼两响,两柄禅杖分从左右袭到,同时听到两僧喝道:“恶贼休逃!”张翠山笔钩下掠,反手使出一记“刀”字诀,银钩带住圆业的禅杖杖头,判官笔的一撇在圆音禅杖上点落,身子借势蹿起,跃上了墙头,凝目瞧树丛时,只见树梢兀自轻晃,隐伏之人已影踪不见。自圆业怒吼连连,挥动禅杖便要跃上墙来拼命。张翠山喝道:“追赶正凶要紧,两位休得阻拦。”圆音气喘喘地道:“你……你在我眼前杀人,还想抵赖什么?”张翠山挥动虎头钩,逼得圆业无法上墙。 圆音道:“张五侠,咱们今日也不要你抵命,你抛下兵刃,随我们去少林寺吧。”张翠山怒道:“你二人阻手碍脚,放走了凶手,还在这里缠夹不清。我跟你们去少林寺干吗?” 圆音道:“去少林寺听由本寺方丈发落,你连害本寺三条人命,这样的大事,我也做不得主。”张翠山冷笑道:“枉你身为少林派‘圆’字辈好手,凶手在你眼前逃走,居然毫无知觉。”圆音道:“善哉,善哉!你伤害人命,决不容你逃走。” 张翠山听他口口声声硬指自己是凶手,愈益恼怒,一面跟他斗口,一面和圆业拆招,冷笑道:“两位大师有本事便擒得我去!”圆业禅杖在地下一撑,借力跃起,张翠山跟着纵起,他轻功可比圆业高得多了,凌空下击,捷若御风。圆业横杖欲挡,张翠山虎头钩转过,嗤的一声,圆业肩头中钩,鲜血长流,负痛吼叫,摔下地来。这一下还是张翠山手下留情,否则钩头稍偏,钩中他的咽喉,圆业当场便得送命。 圆音叫道:“圆业师弟,伤得重吗?”圆业怒道:“不碍事!你还不出手,婆婆妈妈的干什么?”圆音咳嗽一声,运杖上击。圆业甚为悍勇,竟不裹扎肩头伤口,舞杖如风,双双夹击。张翠山见这两僧膂力甚强,所使又是极沉重兵刃,倘若给他们跃上墙头,自己以一敌二,倒也不易取胜,当下严守门户,居高临下,两僧始终无法攻上。“慧”字辈的三僧武功低得多了,眼见两位师伯久战无功,虽欲上前相助,又怎有插手处? 张翠山心道:“为今之计,须得查明真凶,没来由跟他们纠缠不清。”笔钩横交,封闭敌招来势,一声清啸,正要跃起,忽听得墙内一人长声大吼,声若霹雳,跟着背后有一股巨力推到。张翠山飘身下墙,只见一个身材魁梧的僧人翻过墙头,伸出两手,便来硬夺他手中兵刃。黑暗中瞧不清他面貌,但见他十指如钩,硬抓硬夺,正是少林派中极厉害的“虎爪功”。圆业叫道:“圆心师兄,千万不能让这恶贼走了。” 张翠山艺成以来,罕逢敌手,二十天前学得“倚天屠龙功”,武功更高,此时见这少林僧来得威猛,起了敌忾之心,将虎头钩和判官笔往腰间一插,叫道:“你三个少林僧便联手齐上,我张翠山又有何惧?”眼见圆心左手抓到,他右掌疾探,回指反抓,嗤的一声响,已撕下了他僧袍一片衣袖。圆心手指刚欲搭上他肩头,张翠山左足飞起,正好踢中了他膝盖。 岂知圆心的下盘功夫坚实,膝盖上受了这重重一脚,只身子晃动,却不跌倒,虎吼一声,右手跟着抓来。同时圆音、圆业两根禅杖一点腰肋,一击头盖,同时袭到。圆音说话气喘吁吁,似乎身患重病,其实三僧之中武功以他最高,一根数十斤重的精铜禅杖,使来竟如寻常刀剑一般灵便,点打挑拨,轻捷自如。 张翠山乍逢好手,寻思:“我武当派和少林派近年来齐名武林,到底谁高谁低,始终没较量过,今日里正好一试少林高僧的手段。”展开一对肉掌,在两根禅杖、一对虎爪之间纵横来去,斩截擒拿、指点掌劈,虽以一敌三,反渐占上风。 少林和武当两派武功各有长短,武当派中出了一位盖世奇才张三丰,可是少林寺千余年的浸润传授,究竟非同小可,只不过张翠山此时在武当派中已是第一等高手,而圆字辈三僧虽武功也颇为了得,在少林寺中不过是二流角色。时刻一长,张翠山越战越精神,蓦地里右手倏出,使出“龙”字诀的一钩,抓住了圆业的禅杖,顺手一拉,往圆音的禅杖上碰去。借力打力,当的一下,各人耳中嗡嗡作响。圆音和圆业力气均大,再加上张翠山的力道,两人只震得虎口出血。圆心大惊,扑上相救。张翠山伸足钩带,反掌往他背心拍落,又是借力打力,便以他自己向前一扑的劲道,将他摔了一跤。 张翠山冷笑道:“要擒我上少林寺,只怕还得再练几年。”说着转身便行。圆心纵身跃起,叫道:“凶徒休逃!”跟着圆音和圆业也追了上来。张翠山心道:“这三个和尚纠缠不清,总不成将他们打死了。”提一口气,展开轻功便奔。 圆心和圆业大呼赶来。他们轻功不及张翠山,只大叫:“捉杀人的凶手啊!恶贼休得逃走!”沿着西湖湖边穷追不舍。 张翠山暗暗好笑,心想你们怎追得上我?忽听得身后圆心和圆业不约而同地大叫一声:“啊哟!”圆音却闷哼一声,似乎也身受痛楚。 张翠山一惊回头,见三僧都伸手掩住了右眼,似乎眼上中了暗器,果然听到圆业大声骂道:“姓张的,你有种便再打瞎我这只左眼!”张翠山一愣:“难道他右眼给人打瞎了?到底是谁在暗助我?”心念一动,叫道:“七弟,七弟,你在哪里?”武当七侠中以莫声谷发射暗器之技最精,张翠山猜想定是莫七弟到了。 他叫了几声,没人答应。张翠山急步绕着湖边几株大柳树一转,也不见人影。 圆业一目给射瞎了,暴怒如狂,不顾性命地要扑上来跟张翠山死拼。但圆音知道即便双目完好,自己三人也不是他敌手,忙拉住圆业,说道:“圆业师弟,要报仇,也不急在一时!这事就算你我肯罢休,老方丈和两位师叔能放过么?” 张翠山见三僧不再追来,满腹疑团:“暗中隐伏之人出手助我,却不知是谁。”不敢在湖畔多留,急步赶回客店,没奔出十余丈,只见湖边芦苇不住摆动。 此时湖上无风,芦苇自摆,当藏得有人,张翠山轻轻走近,正要出声喝问,芦苹中猛地跃出一人,举刀向他当头疾砍,喝道:“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张翠山斜身出脚,踢中他右腕,那人钢刀脱手,白光一闪,那刀扑通一声,落入了湖中,看那人时,僧袍光头,又是个少林僧。张翠山喝道:“你在这里干什么?”见芦苇丛中躺着三人,不知是死是伤。那少林僧武功平平,他也不加顾忌,走上几步俯身看时,只见躺着的三人却是龙门镖局的都大锦和祝史二镖头。 张翠山一惊,叫道:“都总镖头,你……你怎地……”都大锦倏地跃起,双手牢牢揪住了张翠山胸口衣服,咬牙切齿地道:“恶贼,我不过留下三百两黄金,你……你便下这毒手!”张翠山道:“你干什么?”待要施擒拿法挣脱,见他眼角边、嘴角上都是鲜血,虽在黑夜,和他相距不过半尺,看得十分清楚,惊问:“你受了内伤么?” 都大锦向那少林僧叫道:“师弟,你认清楚了,这人叫做银钩铁划张翠山,便是……便是害人的凶手。你快走,快走,别要给他追上……”突然双手一紧,将额头往张翠山额头上猛撞过去,要跟他撞个头骨齐碎,同归于尽。 张翠山急忙双手翻转,在他臂上一推,嗤的一声响,都大锦摔了出去,自己胸口衣襟却也给扯下了一大片。张翠山虽然大胆,但今晚迭见异事,都大锦的神情又令人大为生怖,不由得心怦评而跳。俯首看时,见都大锦双眼翻白,已然气绝,自是早受极重的内伤,自己在他臂上这么轻轻一推,决不能就此杀了他。那少林僧失声惊呼:“你……你又杀了都师兄……”转身没命价奔逃,又慌又急,只奔出数步,便摔了一跤。 张翠山摇了摇头,见祝史两镖头双足浸在湖水之中,已死去多时。瞧着三具尸体,不禁怃然,他和都大锦并无交情,而龙门镖局护送俞岱岩出了差池,更一直恼恨在心,但见他忽而不明不白地死去,不免顿有伤逝之感,在湖畔悄立片刻,心想:“我叫都大锦将二千两黄金都救济灾民,想是他舍不得,暗中留下了三百两。别说我并不知情,便是知道,也只一笑了之,岂有因此而伤人性命之理?” 一提都大锦的背囊,果然沉甸甸的,撕开包袱,囊中跌出几只金元宝,滚在都大锦脸旁。在这霎时之间,忽感人生无常,这总镖头一生劳累,千里奔波,在刀尖子上拼命,只不过为了一些黄金,眼前黄金好端端的便在他身旁,可是他却再也没法享用了。再想自己此刻力战少林三僧,大获全胜,固英雄一时,但百年之后,跟都大锦也无分别,想到此处,不由得叹了口长气。 忽听得琴韵泠泠,出自湖中,张翠山抬起头来,只见先前在镖局外湖中所见的那个少年文士正在舟中抚琴。张翠山见脚下是三具尸体,游船倘若摇近,给那人瞧见了声张起来,惊动蒙古巡兵,不免多惹麻烦。正要行开,忽听那文士在琴弦上轻拨三下,抬头说道:“兄台既有雅兴子夜游湖,何不便上舟来?”说着将手一挥。后艄伏着的一个舟子坐起身来,荡起双桨,将小舟划近岸边。 张翠山心道:“此人一直便在湖中,或曾见到什么,倒可向他打听打听。”走到水边,待小舟划近,轻轻跃上船头。 舟中书生站起身来,微微一笑,拱手为礼,左手向着上首的座位一伸,请客人坐下。碧纱灯笼照映下,见这书生手白胜雪,再看他相貌,玉颊微瘦,眉弯鼻挺,一笑时左颊上浅浅一个梨涡,远观之似是个风流俊俏的公子,这时相向而对,显是个女扮男装的妙龄丽人。 张翠山虽倜傥潇洒,但师门规矩,男女之防守得极紧。武当七侠行走江湖,于女色上人人律己严谨,他见对方是个女子,一愕之下,登时脸红,站起身来,倒跃回岸,拱手道:“在下不知姑娘女扮男装,多有冒昧。” 那少女不答。忽听得桨声响起,小舟缓缓荡向湖心,听那少女抚琴歌道:“今夕兴尽,来宵悠悠,六和塔下,垂柳扁舟。彼君子兮,宁当来游?”舟去渐远,歌声渐低,但见波影浮动,一灯如豆,隐入了湖光水色。 在一番刀光剑影、腥风血雨的剧斗后,忽然遇上这等缥缈旖旎的风光,张翠山悄立湖畔,不由得思如潮涌,过了半个多时辰,才回客店。 次日临安城中,龙门镖局数十口人命的大血案已传得沸沸扬扬。张翠山外貌蕴藉儒雅,自然谁也不会疑心到他身上。 午前午后,他在市上和寺观到处闲逛,寻访二师兄俞莲舟和七弟莫声谷的踪迹,但走了一天,竟找不到武当七侠相互联络的半个记号。 到得申牌时分,心中不时响起那少女的歌声:“今夕兴尽,来宵悠悠,六和塔下,垂柳扁舟。彼君子兮,宁当来游?”那少女的形貌,更在心头拭抹不去,寻思:“我但当持之以礼,跟她一见又有何妨?倘若二师哥和七师弟在此,和他二人同去自是更好,但此刻除她之外,更没第二处可去打听昨晚命案的真相。” 用过晚饭,便向钱塘江边的六和塔走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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