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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宝刀百炼生玄光(2)


  俞岱岩见白袍客的武功确是少林一派,但出手阴狠歹毒,与少林派刚猛正大的名门手法殊不相同。斗了数合,那使铁锤的老者大声喝道:“阁下是谁?便要此宝刀,也得留个万儿。”白袍客冷笑三声,只不答话。猛地里一个转身,两手抓出,喀喀两响,西首老者双腕齐折,东首老者铁锤脱手。大铁锤向上疾飞,穿破屋顶,直堕入院子中,响声猛恶之极。这老者俯身提起一柄火钳,便向炉中去夹那大刀。

  站在南首的老者手中扣着暗器,俟机伤敌,只是白袍客转身迅速,一直没找着空子,这时见东首老者用火钳去夹大刀,突然伸手入炉,抢先抓住刀柄,提了出来,一握住刀柄,一股白烟冒起,各人鼻中闻到一阵焦臭,他右手掌心登时烧焦。但他兀自不放,提着大刀向后急跃,跟着一个踉跄,便欲跌倒。他左手伸上,托住刀背,这才站定身子,似乎那刀太重,单手提不起来,但这么一来,左手手掌心也烧得嗤嗤声响。

  余人皆尽骇然,一呆之下,但见那老者双手捧着大刀,向外狂奔。

  白袍客冷笑道:“有这等便宜事?”手臂长出,已抓住他背心。那老者顺手回掠,挥转大刀。刀锋未到,便已热气扑面,白袍客的鬓发眉毛都卷曲起来。他不敢挡架,手上劲力送出,将老者连人带刀掷向洪炉。

  俞岱岩本觉这干人个个凶狠悍恶,事不关己,也就不必出手。这时见老者命在顷刻,只要一入炉中,立时化成焦炭,终究救命要紧,当即纵身高跃,一转一折,在半空中伸下手来,抓住那老者的发髻一提,轻轻巧巧地落在一旁。

  白袍客和长白三禽早见他站在一旁,一直无暇理会,突见他显示了这手上乘轻功,尽皆吃惊。白袍客长眉上扬,问道:“这便是天下闻名的‘梯云纵’么?”

  俞岱岩听他叫出了自己这路轻功的名目,微微一惊,又喑感得意:“我武当派功夫名扬天下,声威远播。”说道:“不敢请教尊驾贵姓大名?在下这点儿微末功夫,何足道哉?”那白袍客道:“很好,武当派的轻功果然有两下子。”口气甚为傲慢。

  俞岱岩心头有气,却不发作,说道:“尊驾途中一举手而毙海沙派高手,功夫神出鬼没,更令人莫测高深。”那人心头一凛,暗想:“这事居然叫你看见了,我却没瞧见你啊。不知你这小子当时躲在何处?”淡淡地道:“不错,我这门武功,旁人原不易领会,别说阁下,便武当派掌门人张老头儿,也未必懂得。”

  俞岱岩听那白袍客辱及恩师,怒气暗生,但武当派弟子平素讲究修心养性,转念一想:“他有意挑衅,不知存着什么心?此人功夫怪异,不必为了几句无礼的言语为本门多树强敌。”微微一笑,说道:“天下武学门派无穷,武当派所学原只沧海一粟。如尊驾这等功夫,似少林而非少林,只怕本师多半不识。”这句话虽说得客气,骨子中含义,却是说武当派实不屑懂得你这些旁门左道的武功。那人听到他“似少林而非少林”那七字,脸色立变。

  他二人言语针锋相对。那南首老者赤手握着烧得炽热的大刀,皮肉焦烂,几已烧到骨骼,他咬牙忍痛,强自握刀不放。东首西首两个老者躬身蓄势,均想俟机夺刀。突然间呼的一声响,那南首老者挥动大刀,向外急闯。他大刀在身前挥动,不是对准谁人而砍,但俞岱岩正站在他身前,首当其冲。他没料到自己救了这老者性命,此人竟会忽然反噬,急忙跃起,避过刀锋。

  那老者双手握住刀柄,发疯般乱砍乱挥,冲了出去。白袍客和其余两个老者忌惮刀势凌厉,不敢硬挡,连声呼叱,随后追去。那提刀老者跌跌撞撞地冲出了大门,突然间脚下一个踉跄,向前仆跌,跟着大声惨呼,似乎突然身受重伤。

  白袍客和另外两个老者一齐纵身过去,问时伸手去抢大刀,忽然不约而同地叫了出来,似乎陡然间给什么奇蛇毒虫咬中了。那白袍客只打个跌,便即跃起,急向外奔,那三个老者却在地下不住翻滚,竟尔不能站起。

  俞岱岩见了这等惨状,正要跃出去救人,突然一凛,想起海沙派在屋外撒盐的情状,此时屋周均是毒盐,自己也已无法出去。游目四顾,见大门内侧左右各放着一张长凳,当即伸手抓起,竖直两凳,一跃而上,双脚分别勾着一张长凳,便似踩高跷一般踏着双凳走了出去。但见三个老者长声惨叫,不停在地下滚动。俞岱岩扯下一片衣襟裹在手上,伸臂抓起了那怀抱大刀的老者后领,脚踩高跷,向东急行。那老者抱着烧得炽热的大刀不放,胸口衣襟尽皆烧焦。

  这一下大出海沙派众人意料之外,眼见便可得手,却斜刺里杀出个人来抢走宝刀,众人纷纷拥出,大声呼叱,钢镖袖箭,十余般暗器齐向俞岱岩后心射去。

  俞岱岩双足使劲,将长凳在地下一蹬,向前蹿出丈许,暗器尽皆落空。他脚上勾了长凳,双足便似加长了四尺,只跨出四五步,早将海沙派诸人远远抛在后面,耳听得各人大呼追来,俞岱岩提着那老者纵身跃起,双足向后反踢,两张长凳飞了出去。但听得砰砰两响,跟着三四人大声呼叫,显是为长凳击中。就这么一阻,俞岱岩已奔出十余丈外,手中虽提着一人,却越奔越远,海沙派诸人再也追不上了。

  俞岱岩急赶一阵,耳听得潮声澎湃,后面无人追来,问道:“你怎样了?”那老者哼了一声,并不回答,跟着呻吟一下。俞岱岩寻思:“他身上沾满毒盐,先给他洗去要紧。”走到海边,将他在浅水处浸了下去。海水碰上他手中烫热的大刀,嗤嗤声响,白烟冒起。那老者半昏半醒,在海水中浸了一阵,爬不起来。俞岱岩正要伸手去拉,忽然一个大浪打来,将那老者冲上了沙滩。

  俞岱岩道:“现下你已脱险,在下身有要事,不能相陪,咱们便此别过。”那老者撑起身来,说道:“你……怎地……不抢这把宝刀?”俞岱岩一笑,道:“宝刀纵好,又不是我的,我怎能横加抢夺?”那老者心下大奇,不能相信,道:“你……你到底有何诡计,要怎样炮制我?”俞岱岩道:“我跟你无怨无仇,炮制你干吗?我今夜路过此处,见你中毒受伤,因此出手相救。”那老者摇了摇头,厉声道:“我命在你手,要杀便杀。若想用什么毒辣手段加害,我便死了,也必化成厉鬼,放你不过。”

  俞岱岩知他受伤后神志不清,也不去跟他一般见识,微微一笑,正要举步走开,海中又是一个大浪打上海滩。那老者呻吟一声,伏在海水之中,只是发颤。

  俞岱岩心想:“救人须救彻,这老者中毒不轻,我若于此时舍他而去,他终须葬身海底。”于是伸手抓住他背心,提着他走上一个小丘,四下眺望,见东北角一块突出的山岩上有间屋子,瞧模样似是一所庙宇,便提着那老者奔去,凝目看屋前匾额,隐约可见“海神庙”三字。推门进去,见这庙甚为简陋,满地尘土,庙中也无庙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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