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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回 自大成狂(4)


  白万剑吃了一惊,道:“妈,此事万万不可,咱们阿绣岂能嫁这小子?”史婆婆笑道:“你若打败了这小子,阿绣自然嫁他不成。否则你又怎能做得主?”白万剑不禁暗暗有气:“妈跟爹爹生气,却迁怒于我。你儿子若连这小子也斗不过,当真枉在世上为人了。”

  史婆婆见他脸有怒容,喝道:“你心中不服,那就提剑上啊。空发狠劲有什么用?”白万剑道:“是!”向石破天道:“你进招吧。”

  石破天向阿绣望了一眼,见她娇羞之中又带着几分关切,心想:“师父说倘若我输了,永远不能再见阿绣之面。这场比武,那是非胜不可的。”于是单刀下垂,左手抱住右拳,微微躬身,使的是“金乌刀法”第一招“开门揖盗”。他不知“开门揖盗”是骂人的话,白万剑更不知这一招的名称,见他姿式倒也恭谨,“哼”了一声,长剑递出,势挟劲风。

  石破天挥刀挡开,还了一刀。他曾在紫烟岛上以一柄烂柴刀和白万剑交过手,待得白万剑使出雪山派中最粗浅妁入门功夫时,他便无法招架。后来得石清夫妇指点武学的道理,才明白动手之际实须随机而施,不能拘泥于招式,雪山派这些入门练功的初步粗浅招式,自然举手之间便能破去。此番和白万剑再度交手,既再不如首次那么见招出招、依样葫芦,而出刀之时,将石清夫妇所教的武术诀窍也融人其中。他内力到处,即是极平庸的招式,亦具极大威力,何况史婆婆与石清夫妇所教的皆是上乘功夫。

  十余招一过,白万剑暗暗心惊:“这小子从哪里学到了这么高明的刀法?”想起当日在紫烟岛上,曾和那个今日做了长乐帮帮主的少年比武,那人自称是金乌派的开山大弟子,两人刀法依稀有些相似,但变幻之奇,却远远不及眼前这位石中玉了,寻思:“这二人相貌相似,莫非出于一师所授。我娘说经过她一番调教,难道当真是我娘所教的?”

  史婆婆与白自在新婚不久,两人谈论武功,所见不合,便动手试招,史婆婆自然不敌。白自在随即停手,自吹自擂一番。史婆婆耻于武功不及丈夫,此后再没诚示过一招半式,因此连白万剑也丝毫不知母亲的武功家数。

  又拆数招,白万剑横剑削来,石破天举刀挡格,当的一声,火光四溅,白万剑只觉一股大力猛撞过来,震得他右臂酸麻,胸口剧痛,心下更是吃惊,不由得退了三步。

  石破天并不追击,转头向史婆婆瞧去,意思是问:“我这算是胜了吧?”

  但白万剑越遇劲敌,勇气越增。阿绣既然无恙,本来对石中玉的切齿之恨已消了十之八九,但对他奸猾无行的鄙视之意却未稍减,何况他是本门后辈,若是输在他手下,这口气如何咽得下去?喝道:“小子,看剑!”抢上三步,挺剑刺出。待得石破天举刀招架,白万剑不再和他兵刃相碰,立时变招,带转剑锋,斜削敌喉。这一招“雪泥鸿爪”出剑部位极巧,发挥了雪山派剑法的绝艺。

  张三赞道:“好剑法!”

  石破天横刀挥出,斫他手臂,用上了金乌刀法中的“踏雪寻梅”,正好是这一招雪山剑法的克星。在雪地中践踏而过,寻梅也好,寻狗也好,哪还有什么雪泥鸿爪的痕迹?

  张三又赞道:“好刀法!”

  二人越斗越快,白万剑胜在剑法纯熟,石破天则在内力上大占便宜。堪堪又拆了二十余招,石破天挺刀中宫直进,势道凌厉,白万剑不及避让,迫得横剑挡格,只听到喀的一声,手中长剑竟被震断。石破天立时收刀,向后退开。白万剑脸色铁青,从身旁雪山弟子手中抢过一柄长剑,又向石破天刺来。

  石破天剧斗渐酣,体内积蓄着的内力不断生发出来,每一刀之出都令对方抵挡艰难,刀刃上更含了强劲无比的劲力,拆不上数招,喀的一声,又将白万剑的长剑震断。白万剑换剑再战,第四招上又跟着断了。白万剑提着断剑,大声道:“你内力远胜于我,招数上我却未输给你。”掷下断剑,反手抓过一柄长剑,抢身又上。

  石破天斜身闪开,只盼史婆婆下令罢斗,不住向她瞧去,却见她笑吟吟的甚有得色,又见阿绣站在婆婆身旁,眼光中却大有关切担忧之意。石破天心中蓦地一动,想起当日在紫烟岛上她曾谆谆叮嘱,和人比武时不可赶尽杀绝,得饶人处且饶人:“大哥,武林人士大都甚是好名。一个成名人物给你打得重伤倒没什么,但如败在你的手下,往往比死还要难过。”眼见白万剑脸色凝重,心想:“他是雪山派中大有名望之人,又是阿绣的爹爹,当着这许多人之前,我若将他打败,岂不是令他脸上无光?但如我输给了他,师父又不许我再见阿绣。那便如何是好?是了,我使出阿绣教我的那招‘旁敲侧击’,打个不胜不败便是。”想及此处,脑中突然转过一个念头,登时恍然大悟:“那天我答允阿绣,与人比武之时决不赶尽杀绝,得饶人处見饶人,她感激不尽,竟向我下拜。当时她那一拜,自是为着今日之战了。若不是为了她亲生的爹爹,她何必向我下拜?那日她见到史婆婆所教我的刀法,已料到她父亲多半不敌。”当下向左砍出一刀,又向右砍出一刀,胸口立时门户大开。

  白万剑斗得兴起,陡见对方露出破绽,想也不想便挺剑中宫直进。

  正在此时,石破天挥刀在身前虚劈而落。白万剑长剑剑尖离他胸口尚有尺许,已触到他这一刀下砍的内劲,只觉全身大震,如触雷电,长剑只震得嗡嗡直响,颤动不已。

  石破天又退了两步,心想:“我已震断他三柄长剑,若要打成平手,他也非震断我的单刀不可。”手上暗运内劲,喀喇一声,单刀的刀刃已凭空断为两截,倒似是让白万剑剑上的劲力震断一般。

  阿绣吁了一口气,如释重负,高声叫道:“爹爹,大哥,你们两人斗成平手,谁也没胜谁!”转头向石破天望去,嫣然一笑,心想:“你总算记得我从前说的话,体会到了我的用心。”郎君处事得体,对己情义深重,心下喜不自胜。

  白万剑脸上却已全无血色,将手中长剑直插入地,没入大半,向石破天道:“你手下容让,我岂有不知?你没叫我当众出丑,足感盛情。”

  史婆婆十分得意,说道:“孩儿,你不用难过。这路刀法是娘教他的,回头我也一般地传你便是。你输给了他,便是输给了娘,咱们娘儿还分什么彼此?”先前她一肚子怒火,是以“老混蛋”、“小混蛋”地骂个不休,待见石破天以金乌刀法打败了他儿子,自己终于占到了丈夫上风,大喜之下,便安慰起儿子来。

  白万剑啼笑皆非,只得道:“娘的刀法果然历害,只怕孩儿太蠢,学不会。”

  史婆婆走到他身边,轻轻抚摸他的头发,一脸爱怜横溢的神气,说道:“你比这傻小子聪明得多了,他学得会,你怎么学不会?”转头向石破天道:“快向你岳父磕头赔罪。”

  石破天一怔之下,这才会意,又惊又喜,忙向白万剑磕下头去。

  白万剑闪身避开,厉声道:“且慢,此事容缓再议。”向史婆婆道:“娘,这小子武功虽高,为人却是轻薄无行,莫要误了阿绣的终身。”

  只听得李四朗声道:“好了,好了!你招他做女婿也罢,不招也罢,咱们这杯喜酒,终究是不喝的了。我看雪山派之中,武功没人能胜得了这小兄弟的。是不是便由他做掌门人?大家服是不服?”

  白万剑、成自学以及雪山群弟子谁都没有出声,有的自忖武功不及,有的更盼他做了掌门人后,即刻便到侠客岛去送死。大厅上寂静一片,更无异议。

  张三从怀中取出两块铜牌,笑道:“恭喜兄弟又做了雪山派的掌门人,这两块铜牌便一并接过去吧!”说着左眼向着石破天眨了几眨。

  石破天一怔:“大哥认了我出来?我一句话也没说,却在哪里露出了破绽?”他哪知张三、李四武功既高,见识也是高人一等,他虽不做一声,言语举止中并未露出破绽,但适才与白万剑动手过招,刀法也还罢了,内力之强,却是江湖上罕见罕闻。张三、李四曾和他赌饮毒酒,对他的内力极为心折,岂有认不出之理?

  石破天见铜牌递到自己身前,心想:“反正我在长乐帮中已接过铜牌,一次是死,两次也不过是死,再接一次,又有何妨?”正要伸手去接,忽听史婆婆喝道:“且慢!”

  石破天缩手回头,瞧着史婆婆,只听她道:“这雪山派掌门之位,言明全凭武功而决,算是你夺到了。不过我见老混蛋当了掌门人,狂妄自大,威风不可一世,我倒也想当当掌门人,过一过瘾。孩儿,你将这掌门之位让给我吧。”石破天愕然道:“我……我让给你?”

  史婆婆此举全是爱惜他与阿绣的一片至情厚意,不愿他去侠客岛送了性命。她自己风烛残年,多活几年,少活几年,也没什么分别,至于石破天在长乐帮中已接过铜牌之事,她却一无所知,当下怒道:“怎么?你不肯吗?那么咱们就比画比画,凭武功而定掌门。”石破天见她发怒,不敢再说,又想起无意之中竟然开了口,忙道:“是,是!”躬身退开。史婆婆哈哈一笑,说道:“我当雪山派的掌门,有谁不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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